当苏轼变成了苏东坡
天下事没有绝对的得失,失之东隅者,未始不能收诸桑榆。老子在道德经五十八章也阐述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祸只是自然界能量的转换,大自然的东西,欣然接受就好,死生亦然。
福祸相依,三籁相应。
有人喜欢用张三举例子,我也用苏轼来开头,苏轼原是生长在农村的一个青年,入仕以来,世俗的繁忙,吏事的压迫,焦劳愁苦,日不暇给,使他久违了素所亲近的大自然,使天赋的一腔艺术气质,几乎全被扼杀了。贬谪黄州后却有充裕的时间,得以从容体会大自然里各种不同的情趣,使他尘封的灵性,渐渐觉醒。
何为福祸?
临皋亭外呼啸不停的涛声,赤鼻矶畔郁郁苍苍的山容林相,原来看似没有生命的一山一水,一木一石,只因有时间与他接近,日夕相见,不觉产生了意想不及的感情。有了感情才蓦然发现宇宙所孕育的万物,适其自适,各得其所,不但都具有内在的生命,而且蕴藏着无限的生机。一个在人生旅途中漂泊的灵魂,被大自然慈祥的母性容纳了,则与朝阳夜雨,春花秋月,同为有情天地里的一分子,就如庄子《齐物论》所说的“三籁相应”。天籁与地籁相应,地籁与人籁相应,如此就可以达到“丧我”(去除偏执的我)的境界,则人与自然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世界,即与天地精神合一,使本是局促的生命,即能无限扩大,无限超升,脱出现实世界时空的限制,获得“游于万化”的自由。
在海阔天空的环境里,大自然无穷的生意,与自己的灵感互相呼应时,这世界竟是那么多姿多彩,美不胜收,《赤壁赋》说:“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苏轼不禁欢喜赞叹道:“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大江滔滔东流,然而千年不竭;明月缺而复圆,万古不改。天地间一切现象,看似都在不断变化,但如以永恒的观点来看这宇宙间的万物万化,则此江水何尝流去,月圆月缺,到底也无所谓消长。所以苏轼与客夜游赤壁时,指着这片江水,这轮明月,慨然道: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人,也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人生若不被某些短浅的人,强将表里贯通的一个整体,分割成过去、现在与将来等若干片段,造成狭义的时间观念,就不至于被局限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框框里,辗转沉吟,无力抗拒。
—部分摘自李一冰老先生的《苏东坡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