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庞大的幸福感
已经连续两个礼拜的38℃高温了,即便是一向自诩畏寒体质的我,面对隔水蒸一般的炙热折磨,也只能像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或是躲在洞穴里蛰伏的跳鼠,再次闭门不出了。虽没有像沙漠动物一般进化出能反光的皮毛、能储水的大袋和能散热的大耳朵,人类倒是徒手制造出了神奇的降温帮手,找到了种种避暑的招式。看着毛发厚厚、食欲减半、瘫软趴地的家猫,实在很是庆幸了。
起码,胃口,还是在的。
家里投喂来了一大堆自制自种的吃食,瓶装的泡椒酸笋、大桶罐的黑豆和菜油、冷冻装袋的白花菜、晒干的长豆角,还有只能硬扛着上楼的壮硕南瓜和冬瓜。小个的苦瓜长得歪歪扭扭,但蔫儿了还好吃;丝瓜粗粗绿绿的,口感绵软却好像又是孔武有力的;青椒里虽然养着大肉虫,但不买上一块好牛肉配它爆炒,只觉得可惜了。
连皮都好吃的蒸南瓜成了我们的固定早餐搭配,依然开膛破肚的冬瓜也是每日重点要消灭掉的对象,但怎么会吃腻呢?面对好的食材,既不需要调料的加持(最多一勺盐就够了),也不需要那么用力过猛地与时间僵持或是赛跑(自种的蔬菜不需要长时间的烹饪,还不易腐烂败坏)。想到是日复一日的劳作所得,又怎会急着弃旧迎新呢?
一向对「田园之梦」不以为然地先生,竟也觉得近老归田不失为良佳的选择。大概活到中年,会发现,一直想要走出去的原点,可能就是记忆里那个既定的归宿吧。怨怼不甘换作感激涕零,可能才是真实的人生路。
△『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 △一年看一次木皿泉的『すいか』啊,还是很热,那种稍一离开空调房间就大汗淋漓仿要窒息的湿热度,运动一个小时就要数度停下喝水的干涸感。回家的时候,与同样拎着大西瓜的邻居相视一笑,所谓的默契不过就是在同样的境地里有了一致的选择而已,当下自认的最好选择吧。
小时候,家里总会一下子买上好几个西瓜,放在冰箱。晚上八点,半个西瓜,三把勺子,欢声笑语。总是要挑最中间的那块吃,最后又求着大力的爸爸刮净最后的红瓤,捧着圆乎乎的瓜碗,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后来,妈妈给忙着写作业的我挖上一大碗单独吃。再后来,一个人买上四分之一,在宿舍抱着吃。再到两个人切一块,又一块,对着厨房的水槽吃……
△川岛小鸟©夏日的记忆,最浓烈的也就是这些。炎热的感觉并不清晰,只记得那第一口的等待,冻僵了牙齿的冰爽。还有顺着手臂往下流的红色汁水,一不小心吞下了西瓜子的幼稚恐惧。
肚子里没长出西瓜,却体会到了小津电影里那个吃西瓜小男孩最单纯的满足。西瓜比他的脸款宽了好几倍,一种快乐地要飞上天,觉得就快要无法承受了的幸福感。
对自己默念,真好,如此这般,每一个炎炎苦夏,每一个来年的期许,都可以轻易地抓在手心里。
美食随笔教母M. F. K. 费雪在《写给牡蛎的情书》里说,要调出正宗拉莫斯泡泡琴酒并不难,「所谓秘诀,并不是什么神奇元素,比方浓缩风干的琼浆玉液,或几滴拉莫斯春药,而是一丝不苟、不慌不忙,以及绝不更动的配方。」
甘甜的南瓜和西瓜的配方都是汗水和忍耐调配的,面对这种简单的幸福,不知道,需要多虔诚的感恩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