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密：中国密码战史（14）

第三节 民国密码战中的“密码机”

密码机是当今世界各国用于保密通讯的核心设备，它的广泛使用可以追溯至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那个世界密码技术飞速发展的时期，传统手工密码开始向机器密码转变，科技水平领先的国家大多研究、使用了这种对信息实施加（解）密处理和认证的专用设备，德国恩尼格玛密码机、美国M-209型密码机等接连涌现。在这样的世界性潮流中，密战正酣的中国也出现了一些相关发明。

1943年1月14日，国民党中央社发出电讯：“浙省府主席黄绍竑前以一般密电本不易保守机密，特精心研究，发明一种密电码代用机……”随后，包括《新华日报》在内的国内各大报纸都刊载了这一消息。

黄绍竑

说来有趣，曾任国民党要职、“新桂系三巨头”之一的黄绍竑，业余却酷爱研究发明，曾制出过新型枪榴弹、地雷等实用武器。1930年中原大战后，他从蒋介石的重要幕僚贺国光处得悉，桂系反蒋失败是因为密码被破译，抗战初期又得知阎锡山也有专门破译密码的队伍，便生发出“中国的密电码，太不秘密了”的感慨，立志要研究符合秘密、迅速、经济原则的密码机。

黄绍竑最初的设计思路是基于常用的电码本，通过机器来对页码与角码、横直码进行变换。他把发明出来的密码机取名为“万变密码机”，“使用时，双方约定变动的方法，而时常变动的使用，也就是要避免长用一种密码的毛病。机器只是一部，变化却是万端”。

1941年，黄绍竑借到重庆开会的机会，把密码机也一并带了去，请军统局电讯部门负责人魏大铭帮忙看看，结果对方并不认同，因为密码保密的核心原则在于“同码不同字，同字不同码”，这台密码机的“方向”显然错了。不过，他的密码机样品因确属创新，还是获得了浙江省科学奖金。因自感设计尚不成熟，他决定将这笔奖金作为完善密码机设计的奖励之用。

紧接着，黄绍竑又相继发明出3种密码机，以其表字“季宽”分别命名为“季宽甲式”（链式加码）、“季宽乙式”（变位代替法）、“季宽丙式”（电示变位代替法）。其中，“季宽丙式”是得到了熟悉电学原理的青年教师田子炎的帮助才得以设计出来，于是他把获得的浙江科学奖金转赠给对方。而这几种密码机，因为一般工厂做不出来，黄绍竑便自掏腰包，花费80余万元巨资将之拿到桂林中央无线电器材厂制作加工。再后来，黄绍竑又想出一种直译式密码机，可以不用先将电文译成明码再转成密码，而是直接将电文变成密码，这样就可以节省译电的时间。该设备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已经试制。

而除了黄绍竑，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还有许多其他研究者，对多种密码机的设计进行了尝试。

比如，抗日战争期间长期主持军统局密码破译工作的魏大铭，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在1943年“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成立后，曾在美方负责人梅乐斯帮助下见到了当时美军正在使用的M-209型密码机，自言“给我许多启示”。借鉴这一美军在二战中大量装备使用的机型，魏大铭设计发明了一种用灯光显示输出密码的电示法密码机，性能较好。

同时，梅乐斯在回忆录中提及，他在重庆近郊的军令部第二厅技术实验室参观时，看到过由留美硕士王启贤发明的使用电力驱动的机械式密码机。国民党军委会的电讯密码破译机构技术研究室也设置顾问室，由原金陵大学教授计舜廷主持开展密码机的研究。

此外，还能查到这一时期其他关于密码机发明的记载。如1934年10月23日，中央社从云南发出电讯稿，内容极为简略：“交通兵队队附赵寄南发明军用密电码机，总部给奖千元”。赵寄南，本名赵桂生，字寄南，江苏泰兴人，自黄埔军校第六期交通兵科毕业后即从事无线电通讯业务。中央社消息中关于他发明密电码机一事，未有详细介绍，如今也无法考证了。

赵寄南发明密码机的报道，载于《四川晨报》1934年10月25日第三版

而到了1946年，时任国民党国防部第六厅副厅长龚愚也发明了一种密码机。龚愚与赵寄南，以及为红军创建无线电通讯做出重要贡献的王诤等，同为黄埔军校第六期交通兵科无线电通讯专业出身。龚愚还曾担任过国民党国防部负责军事情报的二厅副厅长，所以对电报密码的作用有较深认识。据记载，他发明的密码机，“仿美国之密码机制成图样及模型呈参谋总长批准试造二部，其优点为发报密译及有无错误之审核均在同一电路中，以无穷大之密码变化结构连系于发报机上，以一人即可发报并兼密译及审核，收报亦同，自动密译自动复印，立可送阅，每报每字一字，永不重复”。按照这个描述，该机系参照美国密码机的技术路线设计，是比机械式密码机更为先进的电子密码机。

上述这些密码机，还都停留在试验阶段，没有得到广泛应用。在它们之前，1931年11月，天津的《华北日报》曾登载过一款军民两用的密码机广告，大标题是“胡光麃君发明之神秘电码机最合银行之用”，内称“一、用此机时可用现行各种中英文电码本子及电簿可省电费一半，又可省去另编本子之时；二、此机机密异常不致泄漏而贻重大损失”。天津《益世报》《大公报》等也刊载了这种密码机的广告，作了详细介绍，说明这种由胡光麃发明的密码机已经实际投产投用了。

民国时期著名工业家、发明家胡光麃

胡光麃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实业家、发明家，早年曾先后毕业于清华学堂、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成归国后相继创办了很多企业，生产这种密码机的中国无线电业公司就是由他在天津创办的企业。

他发明的是一种手持机械式转轮密码机。有记载称，“胡氏发明此机之动机，乃感于平常使用之明密电码本用之翻译密电极感不便，且电码本一经遗失则秘密全露，军队中常有因退却关系遗失电本，或被间谍盗取，致被敌人利用、致被贻误军机者”。“该机分四轮五轮两种，四轮者乃翻译中文密码所用，五轮者翻译西文所用”，“用之于翻译密电可得五万零四百种之密码，用法且极简单”。而且，据说该密码机“已呈明中央准予专利，刻蒋总司令特订购四百具，发各军使用”，如果属实，这可能是中国军队使用密码机的最早记录。

胡光麃发明的“胡氏神秘电码机”

在《北洋画报》第13卷第647期上，载有一张较为清晰的该密码机图片。从图片可以看出，这个手持转轮式密码机，与美军在20世纪20年代开始使用的“M-94密码机”极为相似，只是在转轮数量上由25个变为4个（中文）或5个（西文），而美军的这型密码机最早可以追溯到美国第3任总统杰斐逊发明的密码机“杰斐逊圆盘”。

美军在20世纪20年代使用的M-94密码机

胡光麃发明的这种简易转轮式密码机，并没能完全脱离中文明码，使用起来固然方便，但其还是“同码同字”，其编制仍旧体现的是单表代替式密码的思路，保密性并不比同时代的普通中文密码本强，至多只是给破译者增加了些工作量。

因此总的来说，从民国时期的密码使用情况判断，当时中国没有真正产生一种成熟可行的密码机，诸多发明不过昙花一现，未能真正影响那个时代中国密码技术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