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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街

2022-07-20  本文已影响0人  叶止三

只要走过凤凰街你就会看到那个老头,花白的头发、蓬乱的胡子以及沟壑纵横的脸,坐在高墙下一角,怀抱二胡默然对着这个世界。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三个月前,我去一家公司应聘,结果他们只招本地户口,我沮丧愤恨地回来,听到墙角有人在拉《二泉映月》,循声望去就找到了那个老头。灰黑的衣服冷漠的眼神与音乐配合得天衣无缝,感觉他就是一尊凝固的《二泉映月》。我靠上前去,他的眼神没有动,脚边的盆子里没有一毛钱。我正失业着,从学校出来这么久还没有工作狠狠地打击着我的傲气,多次的碰壁后我就像一只天地不收的游魂。专业限制,户口限制,竟然还有身高性别限制!工作就在我周围铸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徒然的几次冲锋过后,我只有望壁兴叹举手缴械了。我没钱给他,也舍不得给,我同情他,却没有人来同情我。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我被解雇之后。仅仅试用了一个星期,餐馆的那个死胖子就把我踢出去了,走出餐馆时看到他又把招聘告示挂上了。真可恶,一分钱没挣到反而还赔进去了五十元保证金。我真想去告这死胖子,可现在的头等要事是填饱肚子。打官司?我可没那功夫。敲闷棍?看看胖子那比我大腿还粗的胳膊,也就只剩想想的份了。一路谩骂诅咒地到了凤凰街,他还在那,似乎一个月来都没有挪动过一下。盆子里还是没有一毛钱。我真不知他这一个月是怎么活过来的。秋风已经吹起来了,掀起了他的衣角却扳不动他灰白的头发。还是只有音乐,融化在秋风里,像染料一样被秋风刷在大街上天穹顶,整个天地都成了灰白色。我没钱给他,虽然我很想给。

秋味越来越浓,窗前不知名的树叶开始渐渐由黄变红。我已搬了两次住处,这一次的住所只有一个屋顶四面墙以及一张木板床,这屋子也就只能放下一张床。水电是不敢随便用的,因为要另付钱。反正我每天都在外面跑,只要晚上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足够了。我老是想如果只有白天多好,就可以将房租省下来了,还可以有更多时间跑工作。一星期洗一次澡,自然是冷水的,每次洗时都得时刻安慰自己,这样可以锻炼身体增强抵抗力,看看老一辈的革命家可是洗雪水浴的。然而工作还是没有,真要去睡大街了。跑了很多地方,都说满员,送报纸扫大街也没我的份儿,只有等着喝西北风了,要不了多久,西北风还是管够的。东西都处理光了,书呀包呀手机呀电脑啦,就剩下一纸文凭了,死死攥在手里,生怕连这个也飞了。每天还是出去跑,只是习惯而已,“希望”这东西就像这纸文凭一样,成了一种摆设与固执。

又一次到了凤凰街,可能是嗅着秋风里的味道走进去的。起初并没发现已是凤凰街,在看到那位依然默然浑然的老人时才惊讶自己怎么会又走到这里来。我感觉这三个月来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没有动,如果不是那来回拉动的右手上下跳动的左手还有耳边凄美的音乐,我还真以为那是尊雕塑呢。那泠然的眼神那默然的表情还有那仿佛在胆汁中浸了上百年的音乐与这秋风秋雨秋天秋地的世界浑然一体。盆子里果然一毛钱也没有。唉,这世上懂得欣赏的人是不多,但心存怜悯的人何以也这样少呢!

我走过去,坐在他脚下。说实话,我还从未认真完整地听过《二泉映月》,从前每次听到时总觉得太过凄凉而刻意跳过去,认识仍只停留在音乐节目中介绍的那一耳熟能详的小片段。音乐慢慢渗入心里,我说“渗”那是真的,当时就坐在他脚下,感觉那音乐不是由耳朵进入而是直接由肌肤“渗入”心里的。听着音乐,感觉自己就在朦胧的月下一人踽踽独行,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是一个人走啊走的,时而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很模糊。这种情境我在小时睡梦中经常遇到,四周朦朦胧胧说黑不黑说亮不亮,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似乎行走就是目的本身。

一曲终了。我放下手中的钱,转身就走。那是我身上最后一点钱,在我手里攥了两天了。我闭了眼不敢回头,努力让自己前行,真怕下一秒我会转身,然后不顾一切地把钱给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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