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看到悠悠的朋友圈,是收到生日快乐的转账封面和“老公爱你”四个大字。她的配文是:你是我心中的满目星河。
想来她已然接受了新生活和新感情,也在新的感情里获得了新生。
2020年,悠悠和我,同在市场做营业员。巧的是也住在同一个巷子里。从巷子进来,我这院是第一户,她的院是最后一户。
悠悠开朗,爱笑。额头自然卷的头发衬得脸部圆嘟嘟。。
总有人开玩笑说自然卷的她桃花运一定很好,可我从25岁-26岁,总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冬天,得知我到年底就结束这份工作,悠悠过来喝酒的时间比以往多点。
有天她提了黄酒给我温,自己搬了小凳子坐在火炉边鼓捣脖子上的金项链。问我项链好看不,问我是不是配了戒指会更好看,问我要不要再买一对耳环。
我说你这手笔,要半年工资吧。悠悠扯扯前额的自然卷,一顿一顿的说:“我家老杨让我挑。”
然后,我知道她在20岁时遇见了老杨,那个酷似肖战的39岁的老杨。
悠悠边喝温好的黄酒边讲和老杨的种种。红红的脸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是个快乐的孩子。
做工程的老杨工作时间很灵活,带悠悠看过九寨沟的绿意怏然、丹霞的地貌奇观;吃过重庆地道的火锅、网购广式早茶亲自下厨;体验过五星住宿、特色名宿。
悠悠说,老杨煮的山楂桂枝糖水尤其好喝。生理期时,老杨会挑干净饱满的山楂清洗两次后,喂她一瓣山楂肉,再和桂枝一同放进养生壶煮。等待的过程里,老杨将已经充好电的暖宝给她系好,拿过悠悠爱吃的甜食陪着她聊天。放红糖之前,老杨总要宠溺的她的额头:“我的小公主,十分钟后就可以喝甜汤啦。”
老杨给她洗过头发洗过脚,做过一日三餐,网购各地小吃;剥过小龙虾,挑过田螺肉,喂过鸡蛋羹。
和老杨在一起的时间,悠悠时刻觉得幸福和满足。悠悠说:“老杨是悠悠的王。”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拒绝老板娘介绍的对象,拒绝之前给她送过玫瑰花的邻店小伙;理解她在别人分享旅游见闻时表现出来的优越感,和唠叨男友的同事聊天时的欲言又止。
悠悠说,他只想这样跟着老杨。哪怕已经26岁,但是她也痛苦。周围朋友同事亲人,都为她的婚事着急,母亲已经严厉找她谈过两次,大有要替她包办的势头。
她不能告诉他们老杨的存在,不能分享快乐,不能坦荡的面对母亲,不能出现在老杨的生活里。老杨没有带她去过单位,也不愿意提及家庭。
悠悠说,这两年他们极少出去玩,大多数时间在出租屋,做饭看电视,然后做爱。
她说喜欢他温柔的抚摸,刺激的语言和有力的霸道。
她说老杨说享受她的温顺,她的用心和她的依恋。
她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觉得还是快乐的。要不是母亲的最后通牒,她也不会问老杨要个结果。
老杨让她去挑喜欢的金饰,笑颜笑语:“公主长大了,就当给你的陪嫁。”
悠悠说心里很不欢喜,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心里很恐惧,老杨不来出租屋的时候,恐惧会更严重。
那天夜里,炉子烧的有点旺,悠悠比平常喝的多两杯,出门的时候说:“姐,我想给老杨打电话。”
半夜被手机振醒,悠悠说她在KTV喝多了,让我接她回租房。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KTV门口。踉踉跄跄的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刚刚扶住她,她就扯着我的胳膊,底一声高一声的哭:姐呀,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跟了他六年,离不开他,我怎么办……
冬天的夜里,室外的冷风吹着她满是眼泪鼻涕的脸,霎时由之前的红色转为青紫。我拽起她脖子的围巾,想擦掉那些让人不适的液体,她又东闪一下西歪一步的够不着。手指冻的发疼,一用力,她直接扑向我,整张脸刚刚好窝在我胸口。那些黏糊糊的液体,确确实实连累了我的米色棉也被我嫌弃。
出租车到的时候,悠悠安静了一点了。我拖着她的胳膊将她塞进后座时她还挺配合,坐稳后她摸手机打电话,还不让车走,说:“要等我家老杨”。没等我关上车门呢,她就把手机摔出来了。手机落地开花,没办法,我咬牙切齿的忍着冻捡起卡以及后壳和主机,塞给她赶紧上车关车门。
夜风里,屁股就像光着一样,已经冻麻了。耳稍生疼生疼,我心里暗想,这感觉,怕是后面要生冻疮了。
悠悠又哭起来了,边哭边骂:“我死也不让他好过,6年了,我离不开老杨,我就要跟他……”
半个小时的路,悠悠哭一会骂一会,好似酒醒了些。坐直了身体,表示想让我打电话给那个“老杨”来接她。
电话那边的声音挺稳重礼貌,说会在悠悠房子巷子口等我们。
巷子口并没有人或者车等我们。悠悠拒绝回房间,出租车等了我们十分钟之后也接了单。我们两个又重新回到夜风中了。
悠悠下了车就脱掉棉服扔了,在凌晨两点多的夜里嘶吼:“老杨,你不要我了我怎么办,我什么都不要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悠悠跪着的地方,在柏油路的边缘,这一块柏油路已经在车流日日夜夜的碾压下解体,成了一摊沙石。
她就跪在那摊沙石路边,从她背后吹过来的冷风,使得酒红色的卷曲的头发盖住了大半边脸冻的青紫的脸。
路灯很亮,夜风很大,巷子口安静,却也极其冻人
我捡起扔在地上的外套奔向悠悠时,她抓起手边的沙石,洒向空中,挡住了迎着风跑向她的我。我闭上眼睛右手护着脑袋右侧,感觉有个小石子打到我的肩膀,接着沙子也落到了我的头发上,棉服上。
我相信巷子口还亮着灯的那户人,是能够听见呜呜的声音:“老杨,你为撒不要我了呀……”
好不容易将棉服披到悠悠身上,她又挣开,两手同时抓起沙石洒向空中:“老杨啊你为撒不要我了呀……”
黑色外套的袖子和半截前襟随着她的动作摩擦着膝盖下的沙石,双手一下又一下,挥洒着她心里的绝望和深情……
在我强硬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让她的膝盖离开冰凉的地面时,一束车灯照到了我们俩身上。
车上下来的男人瘦瘦高高,普普通通。悠悠可怜兮兮看着男人的方向:“是老杨来了,我家老杨来了……”
当男人扶住悠悠时,我也才看清他的脸。鼻梁高,眼窝深邃,胡子挺浓,有点严肃,也有点沧桑。
悠悠还在挣扎,嘟囔着:“老杨你为撒不要我啊……”
在我把外套披在悠悠肩上时,男人伸手推开我:“你们怎么能灌她酒,喝这么醉折腾人。”他此刻的语气、表情说明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叫姐来接我的,你骂人家干撒呀老杨,你挂了我电话不管我……”悠悠左手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右手伸到男人后脑勺后面,就亲了上去。
男人没躲开,只能使点劲推开悠悠,再架着她往车上走。悠悠两腿一跪,又回到之前跪着的姿势:“啊……老杨我跟了你6年,为撒呀你不要我了……”
嘶声力竭的哭声,划破冷空气,在这个冬天的夜里真真切切地冲击着耳膜。
男人蛮横的再次架起悠悠上了车。我将外套和手机给他转身进了巷子。他的车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进了院门,看见车灯是往悠悠房子方向去了。
因为老板扩大经营,我两天后就被调岗了。第二年四月,听说悠悠结婚的消息。
时至今日,她的朋友圈才有更新。
无从知晓悠悠的经历和感受,只有那晚的醉酒留给我很深的印象。
我相信那晚她的感情和心碎都是真的,只是那个人不是良人。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悠悠已经有属于自己的满目星河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