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尘心｜第七章-双节回家
第二天一早，陈易就给杨巧妙打电话，然后在校门口等着她。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视野十分明朗，初升的太阳把霞光洒向大地，照在宿舍楼的墙上。巧妙迎着霞光而出，曼妙的身材后面拖着长长的影子，像是公主披着一件神秘的纱衣。她款款走来，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脸上红润而细腻的光泽，和那甜甜的、淡淡的笑意。巧妙只背着一个鼓鼓的书包，穿一件粉色外套，很快就走到陈易跟前。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是在为林荫下的他们送别吗？陈易的东西也不多，只提了一个包，里面放着几本书和几件准备替换的衣服，为了赶时间，他们准备打车去车站。
早晨学校门口的那条马路上很安静，行人和车辆都很少，来往最多的就是绿色的出租车。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巧妙看着陈易说：“早晨天凉，你怎么不多穿点！”说着伸手给他提了提敞开的衣领。陈易心里暖暖的，脸上却有点不自在，笑着说：“就凉这么一会儿，没事的。”前方驶来一辆出租车，窗口打着红色的“空车”字牌，陈易挥挥手拦了下来，让巧妙先上去，他才上车。
到车站后，两人买完票，就上车去找座位，这是回县里的最早一班车，在十五分钟后发车。车上已经坐了很多人了，只剩下最后一排座位空着，巧妙在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陈易把包放好，挨着她坐下。
班车驶出汽车站，开始播放凤凰传奇的一首歌，巧妙说这首歌叫《我们的歌谣》，伤感的旋律让经常独自感伤的陈易觉得十分熟悉，歌词带着绵绵的爱意、带着浅浅的心痛，让陈易听得彷徨，听得心乱。
出了市区，两旁的行道树快速地往后移动，远处的房屋、近处的羊群，出现了又消失，让陈易的心里感到一阵空虚，仿佛心底丢失了什么，又或是害怕失去什么。
巧妙知道陈易总是腼腆，话也不多——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的，就首先开了话题。巧妙说她们宿舍里的事、说Candice、说沈静，甚至说到了方格，陈易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句，没想到巧妙一发不可收拾，话题扯得越来越远，比麦哲伦船队的航线还要远。陈易听着，心里暗暗发笑，真没看出来一向文静的巧妙竟然这么能聊！
班车还在一直奔波着，巧妙跟陈易聊了很久，她把头转向窗口，看着窗外收割得差不多了的庄稼地，一排排的红砖平房，还有眼前哗哗闪过的杨树。
车里的音乐又循环到了最开始的那首《我们的歌谣》，那条伤感的主旋律再次勾触了陈易的心弦。
回忆再美好也只是曾经
守护是我们彼此的约定
风轻轻地吹 我们的歌谣
是谁唱着哄你入睡
你是我眼中抹不掉的泪
为什么最后才想起后悔
喊你的名字 渐远的背影
你走进梦的天际 永不回
我的爱就像风沙吹
飞进眼里汇成了泪
还要轻轻揉到天黑
异乡清宵寒夜梦回
我的爱就像沙中灰
埋葬泪滑落的伤悲
怎么也擦不断心碎
一寸相思 一寸香味
陈易听着回头看身边的巧妙，她两臂交叠，把书包抱在胸前，眼睛轻轻眯着，长长的睫毛像是有谁特意粘了上去，修饰得恰到好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头轻轻地向陈易这边靠在座椅背上。陈易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过巧妙，她的脸那么细腻，她的唇那么红润，吹弹得破。陈易安静地看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却隐约感到两颊发烫。
怜香惜玉应是造物主在每个男人染色体上植入的基因。看着巧妙这个样子，陈易好想扶起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肩上应该会舒服一些吧，电视里的女主角总要找个肩膀靠一靠的。可是陈易有心无胆，他看了半天不知道如何着手，又怕巧妙醒来生气。于是他只好静静地看着。
车上的音乐还在继续，突然车子一颠，巧妙被颠醒了。巧妙看到陈易那么看着她，害羞地笑了笑，又把头扭向窗口，说：“你也不说话，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陈易也笑了笑，说：“看你侧着头不舒服，又不忍叫醒你。”
巧妙没说话，陈易从窗上的反光看到她抿着嘴笑了。
陈易从包里找出事先准备的零食给巧妙，巧妙说不饿不想吃。她看到陈易包的一侧塞着几本书，就边伸手去抽，边说：“带了些什么作业啊？我看看。”
陈易带了几本理科习题和一些数学卷子，巧妙突然又问：“对了，考试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好，比上次强多了，我会努力赶上你的。”
“呵呵，好啊！那你要加油咯。”巧妙翻到了之前送给他的那个笔记本，就翻开来看。
那个笔记本还保持原样，上面一个字也没写，依旧夹着那片写着“听雨尘心”的绿叶。
“你怎么没写东西啊？”巧妙问。
陈易微笑着说：“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于是巧妙把它合上，打开了另一个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英语笔记，在中间一页里她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
寂寥的夜晚
昏暗的灯光下
我看到一个身影
瘦小的像个孩子
身上沾满泥巴
我想起
辛苦了半辈子的他
什么也不说
点半截烟
把苦独自咽下
依然喧嚣的校园
涉世未深的脸颊
一个个青春年少
多少心血
如云水般戏耍
那里可有他的儿子？
寄托了多少期望的人儿啊
谁曾看到
无人处
他也把泪水洒下
憔悴的心啊
何时能等得那份报答
只愿无情岁月
再不要消瘦了你的身体
白了你的发！
陈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会想很多，偶尔也会触景生情，写一些东西。有人说那些动不动就感慨万千的人都有精神问题，但陈易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只是单纯的喜好而已。巧妙看了也染上一丝伤感，说：“你还真的对文字情有独钟啊！你父母在县里打工吗？”
“呵呵，”陈易心想，我对你不也是情有独钟吗？可是他却不敢说出来，“嗯。自从陪我到县里上学，我爸妈就一直在县里打工。你家里种田收成还好吗？”
巧妙把陈易的书整理好，给他放回去，说：“这两年干旱，哪能收成好啊，我妈关节痛很严重，尤其是阴天，一点活儿都不能干，我爸……唉，我爸经常怨天尤人。”
巧妙这么说她爸爸已经是给他说好话了。杨父性格固执，脾气暴躁，经常喝得烂醉发脾气。他在村子里举目无亲，杨母也只有一个在县里教书的表姐，巧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一家人在村里独家独户已经近二十年了，巧妙说她一直以来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没见过。杨父把巧妙当做命根子，虽然常发脾气，却不曾打过女儿一巴掌，巧妙从小乖巧伶俐，也没理由挨打。在外跟别人一说起自家的女儿，满脸胡子的杨父竟能笑得像个孩子，但谁要说女儿那么漂亮不随他，杨父定能当场抄了那人的家。巧妙是爸爸生活的希望，也是因为她，杨父才能撑得过这穷日子，哪怕再苦再累，哪怕没有一个人理解，他都心甘情愿。
陈易第一次过问巧妙的家庭状况，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陈易说：“关节痛？我好像听我妈说过我家有祖传的药方，你给阿姨带点药回去吧。”
“祖传的？管用吗？”巧妙有点不敢相信。
“管用，以前在镇上，来我家求药的人多了，都吃好了呢。”
巧妙将信将疑地说：“要是吃不坏的话，试试也行，反正我妈都吃了很多药了。”
“那中午顺便在我家吃饭吧，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准备午饭。”说着，陈易就拨了号。
“你别打，我去你家——多不好意思啊！”
“喂，妈，”陈易已经在跟妈妈说话了，巧妙便不敢出声地看着他，“我待会儿就到家了，您准备下午饭，这次我可是要带媳妇儿回去了。”陈易的一句话让巧妙唰地一下红了脸。陈易是独生子，虽不是娇生惯养，但跟妈妈毫无隔阂，可谓民主，开开玩笑那是常事，可他一激动把一路上的怯懦都扔到了车窗外，还从当事人巧妙的脸上飘过。
陈易的妈妈倒不会在意，知道是儿子要带同学来，就笑呵呵地答应了儿子的要求，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陈母热情好客，随即就到街上买菜买肉，回来拌了馅儿，自己包饺子。陈易的爸爸在外面干活中午不回来，陈母这饺子就是专门招待“儿媳妇”的。
巧妙回村里的车是在下午才有，往常她回来都是先去大姨家吃了午饭，再坐车回去，但今天看来是要改变根据地了。
班车很快就到站了，巧妙跟着陈易坐公交回去。
见儿子带着一小姑娘回来，陈母出门迎接，帮着提包，热情地招呼进屋。陈易家虽住在县城里，但房子还是租来的平房，为求房租便宜，这屋子还是当年知青下乡时盖的，地板是用青砖铺的，时间一久地面有几处塌陷，现在如山路般崎岖，若是家里有蹒跚学步的小孩，估计要摔不少跟头。陈母也怕人家笑话，进门就先自讽一句：“看我们这破房子，走路还得小心脚下绊倒。”巧妙不好意思地笑笑，倒也不嫌屋子破，跟着陈易进了里屋。陈母把炕上包好的饺子端走，说：“你们上里头歇着，我来下饺子，马上就好。”
吃饭的时候，陈母还跟巧妙聊着天。陈母说，刚来县里陪读的时候，手头也不宽裕，那时的房子便宜也没买下一间房，现在房价这么高，更买不起了。人家那时候买了房的，现在都赚了，就是政府规划要拆，一间至少也得十几万，城西那家钉子户，二十万加二楼还嫌不够，硬让人家给他儿子安排工作呢，这不是，那片儿只剩他们一家了还耗着。现在啊，是穷的越来越穷，富的越来越富。巧妙也一句一句地应和着，陈母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惹人爱，连连夸赞。
陈易看他们聊得这么嗨，心想，我妈还真把人家当儿媳妇儿看了啊，这可怎么行，便打断说：“妈，巧妙的母亲关节痛，我说咱家有药方，您待会儿给弄点药去。”
“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不然那会儿出去我就把药材买了。”陈母说。
吃完饭，陈母就出去了，他们两在家等着，巧妙跟陈易说，你妈妈真热情，感觉好亲切。
陈母买回药材，在家按祖传的秘方配好，给巧妙打包起来，告诉她怎么煎，怎么喝。巧妙谢过陈母，又问：“阿姨，这些多少钱？”
“要什么钱啊，你有这份孝心，给你妈妈治好了就行了。”陈母怎么会要巧妙的钱，这么好的孩子，没准儿就是儿媳妇儿了，再说以前陈家的药都是治病不收钱的。
时间不早了，巧妙该去赶回村里的车了，陈母下令让陈易把巧妙送到车站去。
陈易开玩笑说：“妈您是不是特稀罕这姑娘？”
“少贫嘴！”
陈母还把巧妙送出大门外，陈易骑自己初中时的自行车送她去车站。谁说只有豪车才幸福，陈易倒觉得自行车上的才是真爱，颠颠簸簸是奋斗的路，摇摇摆摆是未熟的心。街市熙熙嚷嚷，仍有枝头鸟儿在叫，巧妙轻轻搂着陈易的腰，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很开心，在学校认识以来他们还没有这样放开地聊过，现在，两颗心更近了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