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养只鬼: 第二章 六湾村的两个钉子户(16)
“楚寒江同志被定性为反革命份子的主要罪状有三条……”肤色如包公般的赵检察长操着浓重的胶东口音,一板一眼的念着稿子。像老和尚敲击木鱼,节奏死板,力道统一,这正符合了公事公办的调性。
赵立仁心想,虽说都姓赵,但彼赵非此赵啊!如果自己热脸贴上去套套近乎,说些“五百年前大家是亲戚”的屁话,估计自己面对的不是冷屁股,而是屁股下面那条粗壮的大腿,把他踹上葫芦涯吧。
“……经市公安局调查,市检察院复核,并报请齐都市人民政府批准,决定”。
“木鱼声”像踩了急刹车,戛然而止。赵检察长的目光扫过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像检查课堂纪律的老师,警告那些走神的学生,要集中精神,认真听讲。
要说建国这么多年,中国农民进步最大的本事恐怕就是学会了如何听报告。报告哪个部分可以睡觉,哪个部分需要鼓掌,听到哪里可以跑路……已经了若指掌。
会场上的每个人不由自主把笔直的腰杆子又向上挺了挺。
今天也许是六湾村的大小头目们最重视的一次报告了。仔细想来,似乎他们每个人在这件事情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期待。
今天摆出这么大阵仗,楚寒江的案子翻过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人们不关心翻案,在乎的是翻案之后怎么办?
赵立仁关心赵四海的结局。赵立仁心里不停念佛,祈祷赵四海不要被铐走。赵四海是他的靠山,赵四海倒了,身后的那帮驴球东西指不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权力会让人上瘾,比烟瘾酒瘾更加的欲罢不能。别看赵立仁整天像个长舌妇般诉苦,说自己多么的想无官躲清闲。在领导面前说自己做得不够好,希望领导选出个能人顶替他。真要是哪天来个能人让他清闲了,赵立仁恐怕比死了爹还难受。
扎堆坐在后面的“驴球东西”们正在心里默念老天开开眼,把赵四海和赵立仁两个都铐走。纵观齐北县的生产大队,六湾村的一二把手真的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一个瘸子,一个傻子。别的大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六湾村不出“才人”,出“才坏”(残疾的意思)。更加要命的是大家都要求政治上进步,最靠谱的政治进步就是位置往前挪一挪。前面那俩货不下去,后面的人怎么往前进步呢?
也许我们可以恶意的揣摩,在官场上的一些人,每年祈愿自己平安的时候,心里也在默默许愿自己的上级不要平安吧!
还有三两个人是心怀鬼胎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暴露了内心的慌张。这几个人参加过揪斗楚冬来的事情,打一巴掌踢一脚的事没少干。政府会怎么处理他们呢?他们听说县城里枪毙人了。
不过他们串通好了口供。谢天谢地,前几年赵松山淹死在水库里了。还有比死人更好的替罪羊吗?再说他们也没有冤枉赵松山,本来他就是主谋啊!赵松山死的时候村里人纷纷扼腕,说他英年早逝。这以后恐怕要改成死有余辜了吧!
赵四海会不会报复他们,现在顾不上了。想来赵四海也脱不了干系,他先把自己抖搂干净再说吧!想到这些,这几个人心里宽敞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