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困
三日后,容若出宫往阴司狱去。永晔终究不放心,特地点了四名得力侍卫随行。
人一走,永晔便似被抽走了神魂,开始掐着时辰过日子。
待到第六日黄昏,宫门依旧不见容若身影。永晔强压着心头翻涌的不安,从箱底翻出一串蒙尘的佛珠,竟也下意识地将珠子在指间一圈圈盘转。
翌日清晨,她实是心焦难耐,直奔立心堂寻薛涛。却见薛涛正与几名侍卫低声商议,眉宇间俱是焦灼。
“薛大人,我有要事……”永晔话音未落,薛涛已豁然起身,带着人就要往外走。
“曹大人,确有急务!一切待我回来再议!”
说罢,他领着那队卫兵步履如风地出了立心堂,将永晔与她那句悬在半空的话,一同抛在了清冷的堂内。
薛涛领着人疾行至周祁住处,只见数名卫兵如铁塔般守在门前。
“周大人身体抱恙,已闭门谢客多日。”卫兵抬手拦阻,语气冷硬。
薛涛急步上前:“我有要务必须面禀周大人!”
卫兵只是摇头:“大人有令,任何人不见。”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出金铃客阵阵狂吠,撕破寂静。薛涛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急信,塞进卫兵手中:
“我就在这等。烦请务必呈交周大人——若延误军情,你我都担待不起!”
卫兵迟疑片刻,终是推门而入。约莫半柱香后,门扉再开:
“周大人抱病阅信,说……区区妖兵不足挂齿,请薛大人自行决断。”
“数千妖兵围困阴司狱,怎是区区之数!”薛涛声音发颤,被身旁侍卫轻轻拉住衣袖。他猛吸一口气,字字凿进夜色里:
“再去回禀!就说阴司狱已被围成铁桶,我们的人困在其中命悬一线——薛涛在此跪请周大人发兵!”
说罢竟真的一撩衣摆,直挺挺跪倒在青石阶前。
薛涛在青石阶上跪了半个多时辰,膝头早已冻得麻木。屋内金铃客的吠叫声声刺耳,那扇门却始终紧闭。
待侍卫再次出来时,只见他面有难色地摇头:“周大人病体未愈,只说……请薛大人自行定夺。”
薛涛齿间格格作响,指节攥得发白:“我若掌中有百余兵马…调兵遣将…何至于此……”
他猛地起身,积雪从衣袍簌簌落下:
“走!”
当即带着几名侍卫踏碎一地月影,头也不回地朝含经堂方向疾行而去。
含经堂的隔间内,空气凝滞。
永晔紧抿着唇,文夕袖中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逐风率先踏出一步:
“救人要紧。调我麾下所有侍卫,我亲自带队。”
韦虚州手中的笔杆被捏得咯吱作响:“你们都知道……我手中并无兵符。”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沉: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法子?”
薛涛轰然跪地,青石砖发出闷响:“求大人允我速带兵出征!能带几人……我便带几人!”
“去吧……。”韦虚州站起身:“太子那处要是问起来,我自有说法。”
那薛涛领命,躬身疾步出了含经堂,逐风则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那文夕遂躬身也退出了隔间,见永晔随在自己身后也出了隔间,遂对她轻声道:“曹大人随我来……。”
永晔遂由她领着一路行至尚宫局那间耳房内,永晔见文夕进了屋子颓然坐在座椅上,取下头上官帽,忽然又起身问她道:“你调她去阴司狱,为何不告知我?”
“师父……。”
“她是尚宫局的人,因何要听你调遣?”那文夕气的面色发白,几步又行至永晔面前,手指着永晔:“她在尚宫局待的好好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师父……此事干系重大,徒弟绝无欺瞒哄骗之意。”永晔辩解道:“她是为了枢密局旧案,她是亲口答应出手相助的啊……。”
“我不想听这些……。”文夕怒道:“我的人,为什么要听你调遣?谁答应,我不答应就是不行。”
那文夕逼近她,声线压得极低却字字剜心:
“枢密局无人可用了么?偏要指使她?你既委她以相托之事——为何你自己不陪她亲赴险境?”
永晔双膝砸落地面:
“徒弟算不到…万万算不到妖族又围住阴司狱陷她于死地!她是自愿相助,只为枢密局能破案……大人不在,可差事不能停啊,师父!”她喉间已带哽咽。
“谁来替我保住她的命?!”文夕猛地揪住永晔衣襟,眼底烧得赤红,字字泣血:“她三番两次为你们豁出性命!如今谁能去救她出来?你是算准了,算准了她除却一个郡主的虚名,如今大人又不在,为何你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枯瘦的手指骤然收紧,几乎将永晔从地上提起:
“阴司狱那是什么地方?你既需拿他人命去填你旧案的窟窿——为何不遣我这把老骨头去!”
文夕的厉喝惊动了耳房外的女官,几人慌忙涌入,一时劝慰声、拉扯声交织一片。有人试图扶起跪地的永晔,有人上前轻抚文夕颤动的肩背。
“瞒天过海!真当旁人皆是瞎子聋子?你就趁着青云宫群龙无首之时急着施展身手?!”文夕挣脱搀扶,枯瘦的手指直指永晔,“拿他人性命为自己铺功名路……若大人在,岂容你如此妄为。”
女官们连声劝解,却如何按得住她心头焚天的怒火。文夕猛地挥袖,眼中尽是血丝:
“她本就只剩下半条命……若此番又因为你真折在阴司狱里——。”她声音嘶哑:“尚宫局没了常宁,若再没了她,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