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闲堪忆
往事闲堪忆
越玉柱
1991年晚秋某天上午,我给高三年级上语文课。见有学生不注意听讲,老往窗外眊。于是也向外瞅一眼,见王校长正向我笑吟吟地招手,校长身旁站着几位陌生客人,也笑着向我示意。于是我让学生上自习,走出教室。
一位老者迎着我走上前同我握手,自我介绍说:"我是杨若飞,巴盟文联的。专程来看你。" 我一下惊呆,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杨若飞?他可是我非常敬仰的文学前辈,是巴盟文学界德高望重的老诗人、老作家啊!我紧紧攥住老作家的手,激动不已,受宠若惊。之前我们通过几回信,他在信里指导过我的文学创作,只是从未谋面。其时,杨老的身份是巴盟文联副主席、《花雨》文学杂志主编。
杨老已是花甲之年,白净矍铄,慈眉善目,给人很亲切的感觉。杨老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道:"小伙子,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你们的诗社办得好啊!"
那时我和挚友刘文忠在杭锦后旗三道桥镇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团,名曰“苦菜花诗社”。取此名缘由:其一、有地方特色,苦菜是我们这里的一宝,过去就有这样的说法:三道桥有三宝,山药、苦菜、破皮袄。其二、别看这小花不起眼,灾年它是人之食粮,丰年它是畜之美味啊。闲暇之时,劳作之余,我们这些握粉笔头又惯握锄头犁杖的手拿起笔来舞文弄墨,涂涂抹抹,用我们的汗水和激情书写对苦菜花的热爱,对家乡的热爱,对新生活的赞颂,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们编出油印小报《苦菜花》,开辟了《瘠土地》、《人生.》、《爱河》、《大千世界》等五、六个栏目。《苦菜花》成了我们这块贫瘠土地上的一丝清新的气息,一点鲜艳的色彩。我们耕耘《瘠土地》,畅游《爱河》,思考《人生》,感受外面《大千世界》,使我们的生活涂满金色的阳光。“苦菜花诗社”在文忠兄和我的主持下办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我们的不少诗作被报刊转载,我们经常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和诗稿。
杨老向我介绍了同行的几位客人:一位是巴盟报社文艺编辑、小说作家李明升,一位是巴盟报社政文部主任、散文作家闫纪文以及内蒙古日报社记者瞿成荫和司机小王。
我们一一握手,互致问候。
我赶忙通知了我们诗社几位成员,然后给杨老一行带路并在中途接上刘文忠兄驱车前往我家。
我的家住在杭锦后旗三道桥镇南五、六里处一个旧名叫店房疙梁的地方(因这里旧社会开过车马大店而得名)。我是独户,周边再无人家。因我当年种着十多亩的沙窝薄田,就花八百元钱买下迁走住户的旧房。我和妻子一边教学,一边耕耘田地,虽然辛苦一些,到也其乐融融。我住房的前面是我的几亩园田,再前是一望无际的草滩和农田;屋后是大片的红柳林、枳箕丛,常有野兔、出没其间。平时偶尔有周边村庄放羊的老汉赶羊群来我的吃水井上取水饮羊,一般罕有人至,可谓世外桃源。我在我园田里散养着成群的鸡、鸭、兔,因鼠害严重,又在屋檐下盖有猫舍,养了十几条狸猫,专门抓老鼠。此外还在东西两个柴门处分别拴着两条大狼狗,看家护院。这在内蒙古日报记者瞿成荫写的《苦菜花诗社访问记》里有过描述:"望着这一群不速之客,犬吠,鸡鸣,兔跑……"
喜鹊登枝头,寒舍迎稀客。妻闻讯也请假从学校赶了回来,烧水杀鸡,点火做饭,招待贵客。
作家、记者、诗社成员十余人,就在我简陋寒舍里举杯把盏,共话文学。记者瞿成荫在他的文章里对此场景有精彩的描述:"几碟酸盐菜,几杯薄水酒;苦菜味不苦,笑谈撼土屋……"
光阴荏苒,在岁月流年里,曾经历历在目的生活转眼就成了遥远的故事,曾经活生生的人回望就成了故人。杨老——这位巴盟文学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也早在十多年前去世了。我和文忠兄及当年"苦菜花诗社"的成员都很怀念他!
往事闲堪忆,笑谈旧时人。因在网上偶尔又看到记者瞿成荫先生写的《苦菜花诗社访问记》,感慨良多,就写了以上文字。
2017年7月28日于呼和浩特
苦菜花诗社访问记
内蒙古日报记者 瞿成荫
深秋,河套黄肥绿廋,丰收笑语满田畴。
在原巴盟文联副主席、诗人杨若飞的提议下,我随盟报社的几位同行一起,驱车直奔杭锦后旗三道桥镇永跃,叩开“苦菜花”诗社的柴门。
望着这一群不速之客,犬吠,鸡鸣,兔跑!
诗社成员越玉柱、刘文忠、潘发春、王老师闻讯赶来。
刘文忠,四十岁刚过,却有着二十年民办教师的教龄。他满脸憨笑,一身泥土刚从地里刨回甜菜,又忙着到永跃小学行使他教导主任的小小职权。越玉柱、潘发春、王老师都在镇所在地设立的旗三中任教,但他们的双脚始终没离开这乡间的泥土、乡间的小路。
几碟酸盐菜,几杯薄水酒;苦菜味不苦,笑谈撼土屋。刘文忠两只大手重重压在大腿上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民富了,可精神生活感到不足了!1984年,我们几个文学爱好者一碰头,‘苦菜花’诗社就诞生了。我们把别人喝烧酒、打麻将的时间利用起来,写诗、写剧本、写小说……”
诗社起家就这么简单,却引发一个令人深省的共鸣——改革逐步深化的农村,农民渴望精神食粮!是一种神圣的使命,是一腔酷爱文学的激情,把十几位农民、教师、基层干部凝聚在一起。他们像当地生命力极强的苦菜一样,自己创作,自己刻印,自己花钱,自己邮寄,顽强地存活下来。而且从不定期改出月报,从两版扩大到八版。截止1991年10月份,《苦菜花》诗报已出刊51期,刊登各种诗歌800多首,被区内外报刊采用近百首……
谈笑间,越玉柱郑重而自豪地捧出51期《苦菜花》合订本。浓郁的乡土气,执着的乡亲爱,不赶新潮,不附风雅,一股苦涩、苦鲜、苦香的苦菜花味儿,扑面袭来!农民诗人们在《爱河》里畅游,在《沉思集》中憧憬;他们踩着《瘠土地》开拓,他们在《大千世界》里成长……曾几何时,巴盟等地似雨后春笋般地崛起的文学社团,随着时序频移,一个个烟消云散,唯有“苦菜花”诗社一枝独秀,红杏出墙。他们教书是好教师,种地是好把式,创作是硬笔头;然而,他们又何尝不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排头兵!
相见时难别也难,满腹情怀道不完。一 声“再来哇”,惊飞一群群麻雀,我望着这块与河套其他农村一样富庶的田野,突发奇想,下次再来,也许会从这苦菜花丛中,腾起几只雄鹰!
(原载1991年《内蒙古日报》、《巴彦淖尔报》)
苦菜花情思
越玉柱
苦菜花柔柔的情韵,缠绕着一首绵长而不尽的歌,在我思绪的轻风中,在记忆的沙罗圈的鲜嫩里,歌唱如晨雾淡淡地飘逸着,飘逸出深沉和浓绿,使我生活的每一天都充满阳光般自信。
我怀念故乡沙罗圈,怀念沙罗圈漫坡遍野的苦菜花。在所有艰难维系的日子里,苦菜花充实了我的生活,是它用乳汁默默抚育了我——我是在沙罗圈熬苦汤、喝苦汁长大的孩子。记得小时候,沙罗圈连年闹饥荒,苦菜就成了沙罗圈人主要的褁腹食粮。那年头苦菜也一个劲儿疯长,土坡坡、沙壕壕、碱滩滩、渠畔畔到处铺满嫩绿嫩绿的苦菜,一茬又一茬,总也挖不完。从四、五岁起,我就常常挂起小篮跟在祖母身后到野外挖苦菜,挖满箩筐提回家坐在门前的老柳下一棵一棵地捡好。祖母一边捡一边哼着悠悠的歌谣;“过去古怪少,如今古怪多。苦菜爬上墙,灯草打破锅……”那古怪歌谣唱的是甚意思?我至今也迷迷糊糊,而祖母那边捡苦菜边缓缓哼唱的神情多少年来一直生动在我脑海里。
用苦菜熬苦汤喝,把苦菜和玉茭面拌一起捏成壳壳蒸了吃,我的童年就是这样过来的。苦菜哺育了我,它的苦汁流淌在我血管里,滋养着我的生命永不枯竭。如今,挖苦菜、熬苦汤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祖母的古怪歌谣也随着老人家的仙逝再也听不到了,然而对苦菜的眷恋,对苦菜的感激之情一直珍藏在沙罗圈人的心中。一九八四年春夏之交,我和挚友刘文忠在沙罗圈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团,名曰“苦菜花”。取此名缘由:其一、有地方特色,苦菜是我们这里的一宝,过去就有这样的说法:沙罗圈有三宝,山药、苦菜、破皮袄。其二、别看这小花不起眼,灾年它是人之食粮,丰年它是畜之美味啊。闲暇之时,劳作之余,我们这些握粉笔头又惯握锄头犁杖的手拿起笔来舞文弄墨,涂涂抹抹,用我们的汗水和激情书写对苦菜花的热爱,对家乡的热爱,对新生活的赞颂,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们编出油印小报《苦菜花》,开辟了《瘠土地》、《人生.》、《爱河》、《大千世界》等五、六个栏目。《苦菜花》成了沙罗圈这块贫瘠土地上的一丝清新的气息,一点鲜艳的色彩。我们耕耘《瘠土地》,畅游《爱河》,思考《人生》,感受外面《大千世界》,使我们的生活涂满金色的阳光。我发在小诗报上的第一首诗就是写苦菜花的:“记得这树/记得这沙/记得这沙罗圈满地的苦菜花/记得挖苦菜/篮子不满,不敢回家/记得妹妹/用小手扯断苦根当奶吃/满眼泪花花/记得祖母用你拌玉米面捏壳壳/一家人等着下锅/眼巴巴……/啊,苦菜花/你的苦汁还在我血管里流/见到你呀,我不知有多少话/我还是采几朵吧/珍藏着,留给我的儿子/告诉他,这就是爸爸的童年/——在开遍苦菜花的地方/有咱们的家……诗是稚嫩的,但我的爱是由衷的。
“苦菜花诗社”在文忠兄和我的主持下办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我们的不少诗作被报刊转载,我们经常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和诗稿,区内外十余家文学社团和我们有联系。老诗人《花雨》杂志主编杨若飞老师对我们诗社投注极大热忱,他经常写信来从理论上指导我们创作,并在报刊上介绍、评点我们的诗作。著名作家王富林老师写信鼓励我们:“埋头耕耘,不问前程。你见入土的种子可曾大喊大叫过?”《巴彦淖尔报》副刊编辑阎纪文、李明升二位老师从百里外来到我们诗社热心指导我们创作,鼓励我们办好诗社。内蒙古著名剧作家西贝、广文二位老师专程到诗社看望我们,并给我们送来油印小报的纸张。《内蒙古日报》记者瞿成荫老师对我们诗社进行了专访,写出报导《苦菜花诗社访问记》、《苦菜花开清且香》,分别发在《内蒙古日报》副刊《北国风光》和《巴彦淖尔报》副刊《黄河》上。杭锦后旗广播电台以苦菜花诗社的事迹制作了专题录音报导《苦菜花开绽清香,只因植根沃土中》,旗电台开办文学欣赏栏目,大量播出我们的诗作。
苦菜花啊,这朵苦涩的小花终于在沙罗圈这块瘠土地上放射出光彩,溢出清香。它给我们这些劳作者以慰藉和信心,使我们的挚爱没有空白,使我们的生活充满温馨。
后来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了,以后大部分的时光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但我的心一直系着那块久居的生身的土地,系着苦菜花的蓊郁和馨香。物转星移十余年过去,诗社的大部分成员早都各奔东西了,只有文忠兄还在默默地耕耘,培植我们的小花,区内外报刊上转载发表了他的大量文学作品。前些时我在一本刊物上看到他写的小诗《苦菜颂》:纤细的叶儿紧贴着大地/淡蓝色的小花不亢不卑/默默迎接每一个晨曦/当你品尝或度荒/当牛羊饱食后反刍/只会微笑/没有半点怨意/从不迷离花团锦簇的春季/从不畏惧刀霜剑雨的寒秋/哪怕只剩几片残叶/也要化作肥沃的新泥……
我真羡慕文忠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