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狐
星星狐
1
这是一只漂亮的星星狐，同大多数同类一样，周身光滑，发育的同龄中他的身材算是上等，黑色的皮毛衬托出他健硕的骨骼。他正站在一片草丛的后面，细长的眼睛看着夜空。山岗上的风带着渐入夏天的暖意散发着月牙儿的香气。他眼里满是星星。 “这已经是第345天了。”
2
在某个苦闷的放学后，为了逃避学校里的烦心事，我随意向着一个方向飞速地骑着车，希望心能从精疲力竭中释放出来。澄澈的天空染上晚霞，绚烂的红糅合在面前半身长的百脉草茂盛的草叶上，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一阵阵风过，深浅起伏。我惊异于这明暗相间的景色，瘫坐在不远的一个土堆旁，静静地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发现自己靠在土坡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瞬间，我有种失明的错觉，我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黑夜。鸟叫声高亢婉转，明亮动听，这会不会就是夜莺？我总是将实物与书中描写的东西相联系，颠倒滑稽。我顺着金银花残若游丝的甜蜜香气仔细地寻找，像走在吊桥上，怕与前方失去联系，越靠近终点越是兴奋。终于，我找到了这棵金银花树。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大的金银花树，缀满了骨串样的花，就是在这样一个黑色几近失明的夜里，也不能忽视它的繁茂。我走近这棵不平凡的树，才发现原来是金银花的藤蔓缠绕在一颗野生枣树上。
我摘下几朵花，嚼了几下，“噗”吐了出去。“哎！”大概是我砸到了个孩子，声音稚嫩。这时候，一只黑色的东西隐约晃动在我的脚边不远的地方。因为他黑得将要融在夜里，我一直没有发现他。
我仔细地打量这个小东西，他并没有看我，事实上，他似乎一直在看着星星，就连刚才的“哎”好像也不是他发出的。从侧边看过去，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忍耐着尽量地不去抖动。我对这个黑色的新朋友充满了好奇。但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盯着星星看。
“喂！”可是他还是不睬我。又过了一会儿，我便稍稍大胆，靠近了他些。于是我一步步地靠到他的身边来。他几乎到我胳肢窝的地方，有着顺厚的毛发。
“喂！”
“嗯？”出乎意料地，他搭理了我，转向我的脸上似乎有浅浅的梨涡，他一定是在向我微笑。
3
他确实是在看星星，这是他们星星狐族的习俗，未成年的星星狐，要在晴朗的夜晚静默着看星星，一直到月亮过中线，就是我们所说的午夜。一定要连续这样看，才能在成年的当晚变成一只金色的狐狸。金色的狐狸是受人敬仰的。只有金色的狐狸才能在阳光下自由玩耍，陪蚂蚁搬家看云雀迁徙。
“18岁成年吗？”
他摇了摇头，眼光暗淡下来。
“难道要更久吗？”
“没有能活那么久的星星狐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年，大概是变成金色的时候吧。”
“我爷爷说，等到那时，我们就会喜欢在黑夜里看星星了。”
我还是无法理解，现在深恶痛绝的事情以后怎么会喜欢呢？我就是从来不喜欢蛇的，就算我了解了它能消灭更让我厌恶的老鼠，以后我也还是要远离它。
我摸摸他的头，与他一起坐在相识的“金银花树”下。他的额头上有一撮毛发，他说这是吉祥聪明的象征。有这样智慧的额前发的星星狐都很快就成了金色。而他却远远超过了期待。
4
高三的课业十分繁重，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我放弃了一切自由时间。当然不包括偶尔去看望我的老朋友。开始时我教他认从一到一百的数字，希望他能记住成为金色星星狐的日数。第二天晚上，他就问我：“数到九百九十九之后呢？”他疑惑的时候，嘴巴向前翘起，活像小孩子受了委屈没处说理的样子。我笑了笑。
“是一千，然后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一百，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我在他宽厚的手掌里写画，他挠挠头，急忙说够了够了，他用不到这么多。用不到的就可以不学了？我又笑了笑，竟然会有这样美妙的理由。
“已经是345天了。”他又露出好看的梨涡。
5
离高考就10天了，还能改变什么呢？一切都是定数了。低着头走到湖边，用石子砸水中高高低低的龙须草。我和星星狐相聚的地点是不确定的，他说只要我在，他都能找到我，星星狐能嗅到最低阈值的气味。他们是靠这个避免打扰的。
哗的一声一朵巨大的水花在我面前绽开，星星狐露出一颗脑袋，额前发顺贴地伏在他的脑门上，是金色的！
“呀！你是金色星星狐了。”他身旁亭亭玉立的龙须草在金色光芒中透明得看得清纹路，这是一只发着光的成年星星狐了。他再也不用怕光了。星星狐看着我，眼睛笑成了月牙。
6
白天里的星星狐的毛发显得更加的顺滑，他的细长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通透的蓝，的确是他向我描述的样子，我曾想象过无数次。“爷爷对我说，如果不继续看星星，尽管也能在白天出行，可身体还是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我和他脚对着脚躺在一根横在水面的树干上，我摸着树水相接处生出的软软的根，想借着水流把滑滑的根洗干净。
“那你还是要天天晚上看着星星？”
“当然啦！”
“不说话，不能动，一直站到月亮过中线？”
“我想是的。”
“我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也不能打扰你，逗你笑，你也要对我讲的故事当做没有听见？”
“对不起。”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折断了一根胡须。把水弄得哗哗的响。
“或许不会变回原来的黑色呢？或许就算是不用看星星也能变成金色呢？你的爷爷试过没有？”
“没有吧。”
“哦。”我便没有做声了。
“考试成绩出来了，和预期的没有什么不同。”有一种追逐着既定终点的疲惫感，“我一直都这样生活着，定个可以实现的目标，然后实现它。我要长到一米八，因为我的爸爸，爸爸的爸爸就是这么高，而最后我也确实实现了目标。”然后我们相继沉默了。
“那我试试吧。”
“嗯？”
“我们一起等今晚吧。放心。”
“哦。”感觉到一汪清泉在心间涓涓流淌，与身底的清凉和谐极了。
7
我们等待夜晚的到来，像是在等待敌人的战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