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海上遇见的他
昨天晚上梦见我在爱琴海上游荡的午后。
初秋的地中海,气候由夏季炎热干燥转入冬季温和湿润。过渡在两个气候之间的秋天,偶尔风平浪静、阳光充足、日晒炎热,偶尔也会大风而作不输给北京的妖风。
已经是结束了在圣托里尼岛的拍摄开始打道回府的路上,我们乘船去雅典。我坐在舱头观景台的单人沙发里,伴着午后阳光里睡着了。直到船的颠簸让我醒来,窗外开始日落。
爱琴海上的日落是我见过最美的,天的西边给海面晒的亮闪闪的,就像蓝玛瑙上铺了一层钻石。我想这是最后一次看日落,于是独自去甲板找夕阳。
海风太大,大船也有些明显的摇晃,深蓝色的浪花飞溅,太阳一点点地消失在地平线,染红的天边也渐渐由墨色浸染。我看着太阳消失,晃荡中下了个决心,于是顶着一身咸湿的海水回到舱内。
回到座位处,年轻的演员们和导演制片们一起玩杀人游戏,他们叫我一起玩,我因为被船晃的有些晕没有加入费脑细胞的游戏。另一边P先生拿出iPad看电影,我凑过去借了一只耳机一起看,大概可以轻松一下大脑。
P先生看的电影却是一部英国警察与犯罪的故事,带有浓浓的英伦腔和英国另类思维的动作片,与美国片不一样的色调和故事节奏。我没太看懂,又晕船厉害,于是趴下来闭目调息。
P先生嘲笑我,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以示安慰。
“小屁孩儿。”
于是梦就醒了。
P先生是摄影组的,但是并没有在这部戏一开始就加入,而是作为“技术指导”跟我们一块儿来希腊拍摄外景。这是他说的,因为在我眼中,他就是属于希腊外景部分的跟机员。
也就是俗称“搬砖的”。
我在大四下学期进入这个电视剧项目,从前期策划到现场拍摄都要学。P先生说,你们这帮制片公司的小姑娘天天蹲现场凑什么热闹,简直就是添乱。你们公司给了钱,导演和制片主任领着各个工种的人干活儿,导演最后负责交片就行。
P先生话粗理不粗,可能世界各地的剧组都是这个模式干活,但是我第一次跟项目,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这个也没那么讲究,谁叫我是热心肠。P先生白了我一眼。
第一次跟剧组拍戏,要认识学习所有的工种与职责,以及拍摄流程。跟机员这个工种,就是摄影器材租赁公司派给剧组的一个技术工,负责拍摄期间的器材日常保管与维修。然而在我仅有的经验看来,可能有的剧组会让一个跟机员变成搬运设备的苦力,比如我们这个剧组。更因为第一次出国拍戏,制片主任经验不足,出国人员分派有些不合理,最后变成一堆设备由P先生搬上搬下,忧前顾后。
P先生说,老板派我来休假的,你信吗?
我记得第一次见P先生,是在出发去希腊前两天的晚上。一天的戏份拍摄完毕收工妥当后留下来开集体大会,商讨希腊拍摄事宜。我和同事整理未来食宿交通问题快要炸毛,变数太多让死板的欧洲人几乎要放弃我们了。然后P先生穿着牛仔外套、牛仔裤,扎着小辫子出现在门口,没多久就和制片主任吵起来了。
我回头远远看了看这个来路不明但是如此厉害的家伙,来往的话语之间,居然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特别是他的小辫子,虽然和剧组很多男人的发型一样,在我看来却有着不一样的气势。
P先生又嘲笑过我,“坐那么角落的地方还记得我穿什么说了什么”。我学他,白了一眼,“灯光那么暗,你怎么知道我坐角落。”
第二次见P先生,他依旧是一身牛仔服和小辫子,但是多了一顶小黄帽。
秋天的地中海气候午后的阳光也不是开玩笑的。我随美术、外联、演员副导演及同事提前五天到希腊,从雅典到爱琴海的小岛上,和大家一起去落实之前导演堪景已确认的拍摄场所。
第五天P先生随着大部队一块儿抵达小岛的酒店,这就是我第二次见到他。见到他之前我还在为之后的酒店交通纠结,为古板的希腊人而生气。他很普通地在一群人中,但我在帮制片人和当地希腊外联沟通的空隙里,就偏偏注意到他。为什么?笨蛋,我已经和整个剧组的人都很熟了,他是新来的呀。
P先生一直坚持的一个观点是,我在希腊的时候就想泡他。
拜托,经过之前的相处,我和整个组里的人都建立起亲密的革命友情,互帮互助、有福同享是与生俱来的良好品质。当然不包括分享吃的,特别是在希腊呆了快一个星期的我,收工后夜里看到发型老师坐在大堂里抱着一个小碗泡面时。本来蹭人家的泡面,就应该像小丫鬟一样拆开泡面的包装纸,倒好佐料,找大堂吧的美女借热水,泡好面并毕恭毕敬呈给发型老师,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十分认真地分掉这碗珍贵的面。因此,就算坐在大堂吧里喝啤酒的P先生如何哀求,这碗面决不能分给别人,这是节操。
所以,P先生所谓的我用一碗泡面想泡他,纯粹是胡扯。
然而我吃完泡面后,又有些于心不忍,怎么能欺负新来的呢?
第二天拍戏的地方是小岛上最著名的小镇。小镇建立在峭壁上,街道狭窄崎岖,但风景优美吸引了无数游客。还未到晌午,太阳已变得火辣辣,P先生一趟趟地从停车场抗器材到拍摄的地方。他换了一身阿迪达斯荧光绿的运动服,因为热,脱了上衣外套系在腰间,剩一件白背心浸湿 了汗。我环顾周围的同僚,经过一个夏天的拍摄,他们深谙防晒之道,长袖太阳镜帽子防晒霜妥妥的。再看看他,帽檐以外的面部、肩颈、胳膊都晒得通红。
这个笨蛋。我内心轻叹一声。
趁着换场休息期间,我递给他一管自用的防晒霜,“你都晒成这样了,防晒霜给你抹一下。”
“不用不用,我从来不用这个。”
“真不用?你都晒红了,自己看看。”
“哎,不用不用。”
“……赶紧接着。”
P先生挤了一点防晒霜又还给我,胡乱抹了一下,我忍住帮这个SB亲自抹一下的冲动决定不管他自己去一边跟演员玩耍。
P先生在回忆这一点时,斩钉截铁地说防晒霜事件就是我想泡他的铁证。
这个笨蛋。我内心又轻叹一声。
当晚的夜戏拍过了凌晨12点。这很正常,无论多早多晚,一天的定好的戏份一定要拍完。很晚收工后,因为制片主任的疏忽,希腊司机带着摄影机和电池回到自己住的酒店。我正准备睡觉时候,接到电话说让我赶紧叫司机开车过来,不然电池不充电明天拍戏白瞎了。
我穿着睡衣冲到大堂,P先生和几个同僚着急的团团转,我说已经打过电话了会马上过来。陪着这一群不会英语的又着急的快疯掉的笨蛋们等在门口,车到后我忙着给司机道歉解释原因,回过头来P先生早就抱着电池骂骂咧咧地消失了。
送走司机后,才发现小岛早已沉睡,星空璀璨,最亮的那一颗好像就在手边。
夜风穿过指缝,带着晨露的潮湿。
这一趟爱琴海之旅终于结束,我们几十号人抵达雅典机场。没想到托运摄影器材又是一个大问题,P先生吃力地一件一件托运好器材后,我问他“你自己的行李呢?”他傻了眼。我从背后拖来他的行李交给他。
“欠我一份情,别忘了。还有之前借你防晒霜,你说要请我喝啤酒的。”
”没问题。”
在莫斯科机场转机8小时的等待时间里,P先生递给我10欧,他说买两瓶可乐。
P先生直到现在还会诟病,我在俄罗斯机场居然真的花整整10欧买了两瓶可乐,没有找零,明明走远一点小摊上有便宜的。
我摆出一副你能怎样的表情,一个搬砖的就不要太计较了。
P先生气得要命。他搂过我的肩,说:“希腊杀青party上你喝醉黏着我抢我的酒喝,别说不记得!”
我亲亲他说:“就当我是故意的啦。”
其实在船上看完爱琴海最后一个日落,我虽然被海水淋湿有些狼狈。但是下定决心,这个在爱琴海上搬砖的男人,以后就是我男人了。
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