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换亲”

        每次回家，总会遇见他――怪老头。

        他大概有六十岁左右吧，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按街坊辈是同辈，老公却爱称呼他“怪老头”，也许是五短干瘦的他娶了个高大秀敏眉清目俊的俏媳妇儿的缘故。

      今天上街，又与他偶遇，终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便让老公讲讲怪老头和俏媳妇儿的根底。一向不喜嚼友喷邻的老公，终耐不过我的软磨硬泡，甩给我一句“他们是换亲”，解了我久旋在心的谜。不过，这倒挑起了我对“换亲”的兴趣。

      提起换亲，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在女人堆里经常听到关于换亲的事。

    “哎，你们听说没，西头张家和马陵江家换亲了！今天新媳妇儿刚来！”

    “人家两换，走一个来一个，不赔不赚。”

    “后村李家也换亲了，刚订下来，下月办事。听说是三换咧！”

    “……”

    换亲，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在极广的区域内，是一种普遍现象。换即交换，亲即结亲。换亲，简言之，交换结亲。是有儿有女，并且或儿或女，甚至有的是儿女到了适婚年龄，因某种不可克服的困难找不到结婚对象的家庭，为了解决儿女婚事，就让儿子互娶他方女儿。当然，在男孩颇受欢迎的时代，几乎全是用女儿给儿子换媳妇儿的。换亲情形大抵也只有两换、三换两种。

      两换很容易操作，AB是都有儿女的两家，A家适龄女儿嫁给B家儿子，A家儿子娶B家适龄女儿。两换的好处之一是不出两家门，解决两对亲；好处之二是两家彩礼都好商量，完全对等即可。当然也有弊端，称呼混乱，易尴尬。比如，AB两家都是儿大女小，两家女儿，都按娘排行，得互称嫂子，都按婆家排行，那对方又都是小姑子，这倒还好说。等到两家第三代人出生，舅妈即是姑妈，舅舅即是姑父……

        于是，专克两换弊端的三换应运而生了。三换，即都有结亲困难的儿女齐全的ABC三家，A家女儿嫁B家儿子，B家女儿嫁C家，自然，C家女儿嫁到A家当媳妇儿。虽然操作困难了许多，倒也受人喜欢。

      按说，儿女都是心头肉，父母咋就非要像换个物件似的用女儿换来个儿媳妇呢？

      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儿子除了是孩子，更对家庭起着传宗接代、承继香火的重要作用，并且，家里儿子越多，代表家族越兴旺。家有儿子有这么大好处，就没有什么坏处么？当然有，我们常听人说有女不愁嫁，却没见谁敢放言有儿不愁娶。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娶媳妇儿甚至成了一个普通家庭剧痛并向往的问题。

      物质匮乏的年代，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顿三餐都是拼东凑西，想娶媳妇，哪儿筹彩礼？于是，一批穷光棍诞生了。孟子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有一部分家庭，虽有弄璋之喜，但孩子却与正常人不同，要么智力障碍，要么肢体有异。于是，又一批光棍出现了。

      在人们生活水平飞跃发展以秒计的今天，我们时常会感叹“贫穷限制了想象”。但这句话在那个时代是不适用的，那个时代流行的应该是“贫穷激发了创新力”！天才的人们想出了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光棍问题――有儿是块宝，有女是根草。捆了自家草，配上他家宝。拔了他家草，伺候自家宝――换亲！

        换亲，男孩子愿意么？逢上人生一大喜――洞房花烛夜，能不愿意么！女孩子愿意吗？这个就很难说了。无论愿意不愿意，于情于理，总要嫁的吧。

      换亲，换成了一对对新人，换来了幸福吗？

      大概，也只有以下几种结局吧――

    “公主”们遇见了王子们，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公主”遇见了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公主的兄弟，捡了个奴隶，过上了奴隶主的生活。

    “公主”们本要嫁王子，却被豺狼叼回了窝，从此过上了割肉伺狼的生活！

    “公主”遇见了王子，正幸福的生活，却因自家父母不满儿媳坚决退“货”，被召回，另配“王子”再继续生活。

        ……

        邻居大娘，也是换亲换来的。和大爷一起，属于我们眼中“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一类吧。我实在按捺不住，问她：“大娘，很多人说你们那时候，十换九苦，剩下一个不靠谱。但我看，也不对吧，你看你和大爷，就挺幸福。”

      “孩子，”大娘眼神微微一黯，道：“谁叫俺娘家哥天生是个半瘫子呢。你大爷虽然眼盲脑子不咋好使，可也不耽误下地干活。”

    “大娘，听说你年轻时可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呢。为什么不找个喜欢的一起逃走呢？”我傻问道。

      “逃？也有机会。跟你大爷结婚后，那个人还联系过我，让我跟他一起出去，北京、上海，甚至家里找不到的小山沟都行。闺女，那样不行啊！我不愿意嫁你大爷，你文姑就愿意嫁俺哥吗？我一走，俺娘家哥也没媳妇儿啦……”一行清泪顺着大娘脸上的褶皱蜿蜒下行

      ……

      愿大娘们有个幸福的晚年！

      更愿年轻的我们珍惜正确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