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笔生花（二十六）

丁赖子见张全恭敬他，脸上显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上下打量张全几眼：“你也在府衙当差？我倒没怎么见过。”张全陪着小心：“是是，小人区区贱役，轻易凑不到您跟前儿。这不今日运气到了，竟在这儿遇到您老人家，走走走，吉祥馆新得了一批好酒，小人做东，您一定赏我个脸喝一杯，别跟这糟老头臭丫头的计较了。”

吉祥馆是家酒肆，自家酿得好酒，还有胡姬跳舞伴宴，我与同僚去过几次，要价可不低，张全为了刘老汉祖孙二人，这是要下血本。丁赖子居然不蠢，眼珠一转，抓住张全前襟，冷笑着挥动拳头道：“你小子，想管闲事？赶紧滚一边儿去别碍事，不然便是一顿好打！”

我自然不能看着张全被打，他是我的随从，打了他，伤的是我的脸面。可我刚要出声喝止，就见张全一点没怕，还是笑嘻嘻，却压低了声音，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丁大爷，小的哪敢拦您的兴头，实在是这其中有些关系吧，您不知道，小的怕您做出事来，再带累了李别驾……”

我猜丁赖子不过见刘老汉年迈可欺，又见他孙女长得清秀，动了邪念，便故意寻衅滋扰。这在他本是寻常事，平素也不知做了多少回，这回居然听人说会连累他姐丈，还说得煞有介事，不由他不动心，手也松了，问道：“什么关系，这糟老头子还能有什么靠山不成？”

张全见他入套，越发凑上去小声说：“咱们刺史大人，平日最爱歌舞，您可知道他现下最宠的舞姬是哪个？”

“你小子找死吧，打什么哑谜？”丁赖子提拳又要打，张全连忙拦住：“唉唉，您别急呀，他最宠爱的舞姬是环娘，那叫一个美，她要星星，刺史大人不给月亮，这环娘前几日嫌伺候的人不顺心，要挑婢女，一下良籍贱籍领去几十人，任她选，其中就有这丫头。”

丁赖子迟疑道：“你是说……这臭丫头选上了？”张全一脸的肯定：“对呀，您说，婢女要挑什么样的？不就得勤快灵巧会来事儿，看着顺眼，又不能长得太好，不然夺了主子风头不是？这丫头也不知怎么的，得了贵人的眼，几十人里独独选她当贴身侍女，还准她先回家几日，安顿完了再进府伺候。”

“您说，这丫头虽然不值什么，可刺史大人的爱姬才刚点了名要她，转眼人不见了，那美人要是撒起娇来，刺史大人不得查到底？到时候您可就……说不好李别驾也得受牵连，小人一心敬仰丁大爷您，可不能见您吃这眼前亏啊！”

丁赖子明显把张全的话听进去了，他扭头看看缩在地上的小姑娘，心知这口鲜肉是吃不上了，又有些不甘心，问张全：“府里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张全本以为已经过关，不料丁赖子疑心病还挺重，打了个顿：“是……小的也是听说的。”

丁赖子眯起眼睛：“听说？你小子，不会是为了救这小丫头片子，唬我的吧？”

“小的不敢骗您，就府里二门上张婆子，是小的干娘，她说给小人听，其实……其实是想给小人说亲。”

张全也扭头去看那小姑娘，又飞快扭回头，显得挺不好意思：“小人打听了她家在西市有个烧饼摊，就想来看一眼，谁知可巧就见着了。”

刺史府二门上是不是有个姓张的婆子，丁赖子哪里知道？不过时下当奴才的，确有认干亲的惯例，婆子笼络跟着主子的小厮也是有的，丁赖子见张全说得似模似样，究竟不愿为了个小姑娘惹出大麻烦，当即假笑两声：“原来如此，朋友妻不可欺，倒显得是我不对了，小兄弟，对不住啦，改日请你吃酒！”

说完他也不理张全一迭声的千恩万谢，带着手下几人扬长而去。围观众人原来站得远远的指指点点，见他们走了，有些人渐渐散了，也有几个上来帮着张全扶起祖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