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小事。

女孩的出生于丈夫家人是个很大的意外，尤其是婆婆，她一直强烈心里暗示自我催眠是男孩，虽然这种猜想毫无依据，孕期她也没花一分钱让女人去检查，做B超，但她始终坚持是男孩，而且非男孩不可。

女孩被接生出来后，女人的母亲赶紧抱着孩子去打疫苗，女人含着泪说宝贝真的受苦了，她错过的太多太多。

病房里，婆婆来了。她知道了是女孩。不接受。正好女人的母亲抱着孩子打完疫苗进来了。医生还在旁边说着一些注意事项。婆婆连看都没有看女娃子一眼，直接大声跟正在说话的医生说，这个孩子不要，我们不要。扔了吧。病房里，是无声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医生问，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的”

“你也是女的啊”

昨天的一切，医生都看在眼里，昏睡在病床上的儿媳妇，一直只有亲妈守护左右。她很同情这个女人。

许是没有被别人噎过，婆婆没有说话了。直接出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女孩不知道。

只是很多年后，女孩长大了。从妈妈有时不经意的提起，她才大概明白那些年。

妈妈说，生完她后，妈妈没有离婚，但是离婚手续有没有办女孩不知道。妈妈不想有流言蜚语，所以生产完还是回到了婆婆家里，做月子。

妈妈说，她那时真的非常虚弱。所以那段时间，家里的农活她无能为力。但是每天，她都必须自己煮吃的给女孩吃。女孩问为什么不让奶奶煮呢。女人说，因为，奶奶煮的时候，连锅都没洗，锅上还沾了很多脏东西。她不想让女孩吃的那么不卫生。

那时候的北岸，还是大雪纷飞。乡下没有蚕丝被，只有很不舒服的棉被。加上有时候，女孩尿床，棉被就会变成一块大砖，很硬。连折叠都有点费劲。而且每次裤子一湿，女孩就会哭，但是女人没有尿不湿，就只能一次又一次跟女孩说，你如果想尿尿了，就告诉妈妈，妈妈带你去尿。但是女孩还小，还是一次次的，尿在身上，湿了被子。很多个冬天的夜晚，妈妈被哭声吵醒。她拖着疼痛的身子，耐着寒冷，迅速给女孩换上干净的衣服。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被哭声吵醒的，往往不值女人，还有婆婆。

所以每个那种夜晚，哭声都会，夹杂着婆婆不耐烦的骂声。就像是，那天，男人吼女人一样，看上去多么的理所应当。

女人跟女孩说，你的奶奶是个很，短小精悍的人。虽然长得不高，但嗓门大，气势不输。

女孩问，我为什么没有见过奶奶。

女人说，因为她死了。喝毒药死的。死前，跟村里一个泼妇吵了一架，但没吵赢。很多人都说，她是气不过，然后赌气，喝毒药。但肯定没想到，毒药居然这么厉害吧。

女人说，她很喜欢钱，她死的时候，手里还紧攥着票子。女孩听了，只问她：妈妈，你恨奶奶吗？

"恨过。但是现在人也没了。都过去了。"

女孩问了很多，奶奶以前的事。问了很多，女人以前的生活，以前在公公婆婆那里的生活。她感觉到了，女人的生活，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没有尊严，没有道义。

女孩心中唯一觉得暖的时候，是女人说：爷爷很疼你那句话的时候。

女人跟女孩说，那时，女孩在乡下上幼儿园，有一回，女孩回家，想写字，但够不着柜子上的铅笔。女孩叫爷爷，爷爷笑眯眯的过来，帮女孩拿了笔。但是一旁的奶奶过来，不让爷爷给她笔，爷爷没有听。但是奶奶生性要赢，或者说，生性霸道，唯我独尊。她很生气自己的男人居然敢不听她的话。于是杠上了。跟爷爷吵了一架。

女人告诉女孩这些的时候，女孩，第一次，觉得，虽然那时候生活在阴沟里，但，这却是她，唯一的一点亮光。虽然只是一丝一点，可足够贯穿她的整个童年。

后来，只要是诉说从前，诉说年少，这件事，可以说是，女孩诉说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