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里的童年
人的一生,童年如朝阳,才冉冉升起,充满希望。而老年如夕阳,日暮西沉,时日无多。但是这只是大部分人的定义,对青墨来说并不适合。
她的人生,于黄昏里开始,经过日落星辰,熬过黎明前的黑暗,最终消失在了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唐 · 李商隐
“夕阳能无限好,不就是因为近黄昏吗?倘若不是时间到了黄昏,那所谓夕阳,在地球另一边的世界不就是朝阳吗?”青墨喜欢这诗的前一句,却不认同后一句。
读书那时老师解释说,夕阳本来无限美好,只是可惜转眼即逝。青墨听了直摇头,她说是因为知道夕阳即将被夜幕替代,所以才会觉得无限美好,既然当下的感觉是美好的,又何必执着着去悲伤后来怎样呢?况且夕阳以后是星空,同样的美好,那前面着急着伤感不过是枉然。
有时候青墨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不善妥协。所以后来读书上了初中、高中一到阅读理解和作文,得分总是不高。她没办法接受教育体制里的语文是在教人学习一种模板化的思维:这段文字作者通过什么样的手法抒发了什么感情,表达了作者什么思想,体现什么时代背景下作者的什么情绪,从而表达了什么……她知道这不能说是错,但也不是对的,她说,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毕竟谁也不是当事人。她觉得语文是一个可以让人自由思想创作的学科,但最后却变成了像数理化一样公式性的存在。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再难有百家争鸣的文化辉煌了吧。
算了,我也扯远了,这个发散性思维估计是被青墨传染的。我想说的是,青墨想的有些东西确实和别人不一样,一次她问我,
“你觉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诗是什么样的?”
“萧瑟,孤独的感觉吧”
“我不觉得,我觉得这是一首开心的诗。”
我是疑惑到了极点,不知道这首诗是怎么能扯得上“开心”这个词的。
“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开心的吧!”
“你听我说,当你看着千山连绵,没有行人,也没有飞鸟,在天地间飞雪苍茫一片,你心想,这么好的雪景,岂可辜负。于是你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拿个小炭炉就出了门,脚刚踩在雪地里,就“嘎吱……嘎吱……”的响,像一个才学会牙牙学语的小孩儿想唱一首欢乐的曲子,但由于五音不全而发出奇怪的声响,你会不由会心一笑。于是就这样叽里呱啦闹了一路,你来到了江边,看着结满了冰碴子的江面突发奇想,那不如钓鱼吧,刚好随着缓缓流动的江面看看这千山暮雪。随即你不由仰天大笑,旷渺的江面上飘荡着你的浑厚的声音,你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没有鱼竿,没有鱼线,也没有鱼饵,这怎么钓鱼呀?但是聪明如你,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难倒呢?你就这么想着,眼神一瞟,看到了江边老桑树的枯枝,计上心来。
你折了一根桑树枝,剥下桑枝皮搓成了一条绳子,系在树枝的一端,就这样鱼竿大功告成了。你欢快地踏上小船,慢悠悠地挥动桨叶朝江心而去。随后你把船桨放在船头,用自制“鱼竿”去逗水里的游鱼,在这一川寒江里,他们依旧欢快地奔腾着。而你在这漫川大雪里,倏而间变成了一个“白发渔樵”。你想着:既然上天成全了你,在这不安稳的现世里,得一处青山,一川江雪,那不如就应了这景儿,就做一回渔夫吧,于是你唱起了渔歌……温厚的声音就在这漫天风雪里悠悠的铺陈开来……”
她说的没错,我是开心的,至少在她描绘的那川风雪里,我没有感受到萧瑟与孤独,我觉得天地间澄净,内心安然,没来由的会扬起嘴角。我想,她在那首诗里,随己意出门,任性情而为,心中只有一意,意在钓这一川寒江雪。其实真正要钓的,是一份安闲,一种禅定,她要那一份亘古的宁静与淡泊。终其一生,她只想闲居山野。做个渔叟,做个樵夫,做个野农,仅此而已。
青墨从小就喜欢零距离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去河里抓虾,抓螃蟹,在水田里抠泥鳅,黄鳝,还在土洞里掏鸟窝……由此还练就了一身武艺,飞檐走壁是肯定不可能的,但论到上山,爬树的功夫,小镇上的孩子是无人能及的,但也因此而带来了数不胜数的意外。
她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情永远不可能是想着回家,而是该去哪里玩儿?清河镇的小山头几乎都让她窜了个遍,她爷爷奶奶都不知道的小路都让她探索出来了。
俗话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得到这么珍贵的东西那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青墨往往在太阳都落下了山头才知道该回家了,但那个时候明显已经晚了,所以回到家迎接她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阴冷压迫气氛,在此以后就是她奶奶的一顿口头加肢体上的教育。
如果你能真的认识蓝青墨这个人,你一定会深刻的明白什么叫“死性不改”。别说她被打的麻木了,她奶奶都打皮了,是真拿她没办法,腿长在她身上,难不成还能给卸了?所以,青墨算是在夕阳中的山野里奔跑着长大的,性情也比较特别。
青墨说:“我知道那段时间我经常挨打,我每天要回去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的,但是当我玩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更好玩儿,哪里更好玩儿,玩儿完了才发现我今天又完了。到最后是真麻木了,她怎么打我的,我都没记忆,就感觉每天打的姿势和招数都差不多,没什么创新精神。”
我一脑门子黑线,心想要是天天换着花样儿打你,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早就彻底玩儿完了,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嫌人家打你没创新精神。不过她这样神经大条也好,至少对她来说,记忆里都是青山遍野,花草丛林,而不是肉体上的疼痛。
总的说来,她就是那种打不怕,也不怕打的品种。所以,她才能玩儿的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只是世事无常,白云苍狗,一切都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