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老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如同毛毛所说，是个烈焰红唇，媚眼如丝北京大蜜般的姑娘。

然而事实是，没有红唇，更没有烈焰。她抽着摇摇欲坠的鼻涕和毛毛砸吧着老枞水仙，两脸懵逼的看着我。

我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吐槽说，“货不对版啊毛毛兄”。

老司机毛毛兄羞赧一笑，“哎呀她感冒了你就通融一下，赶明儿下回再约你酒喝......哎你别走啊，还有美女没来呢。”

笑话，我这么意志坚强的人岂能受美色所诱惑？

诶，那什么，服务员，麻烦再搬把椅子，我等人。

01

老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毛毛说。

公司培训结束，一起战斗过的小伙伴们约好到酒吧里High一个晚上。

老司机毛毛睁着他饥渴的双眼，在嬉笑打闹的人群中仔细搜寻着今晚的目标。

这个不行，太瘦了；那个算了，感觉都跟冰山一般性冷淡；额，这个怎么样，真没劲啊......

突然毛毛眼前一亮，看到了角落里的老程。暗红色的唇彩搭配着超短的破洞牛仔裤，细瘦的小腿上带着绑带的小靴子。人群之中你最亮眼。

可没想到这货动作比老程还快，已经开始和一个英国小哥哥眉来眼去，两人就快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了。

这哪成，我大天朝国威岂容蛮夷践踏？想在我毛毛面前横刀夺爱，先问问我手中大宝剑答应不答应。

不管三七二十一，毛毛撇开人流，一屁股坐到了两人中间，自顾自地大喊，

老板，给我买两串大腰子，带肥油的那种！

然后恶狠狠地盯着英国小哥。

旁边老程笑得花枝乱颤，合不拢腿。

02

毛毛事后才知道，老程在瑞士有个男朋友，而那个英国小哥，也有个中国的女朋友。

这特么的不是一丘之貉是什么？老沈你来评评理，现在的女孩都怎么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毛毛突然地义愤填膺，就剩插个“道德卫士”的牌子在头上了。

我呵呵一笑，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嘛。

没想到互相勾搭的故事还有下文。

2016年7月，北京又一次遭到暴雨的袭击。看着窗外的大雨，老程开心地和毛毛撸起了火锅。

“这鬼天气还说什么要约我去三里屯吃牛排，真搞不懂在想什么？还不如约个近一点的涮个火锅实在。”

说完，老程把锅里下的肉一筷子叨完，有两根大葱在清汤白水上翻滚。

“你是说，你是因为近才找我的咯”毛毛看着翻滚的大葱们心疼不已。

“那不然呢”

雷声隆隆，淹过周围喧嚣。毛毛想起了此时还在暴雨中着急着给老程打电话的英国小哥。

老程晃了晃早已关机的手机，一脸得意地又叨下一坨牛肉。

很难明白的是，为什么人可以对一个人青睐有加，却又可以对另外一个人冷若冰霜。

老程又说，那天小哥约她去家里看电影，结果看着看着，两人就对上了眼，就抱在了一起，就慢慢地把持不住了......

毛毛见过干脆的，没见过这么干脆的，只能呆呆地吐出几个字，“后来呢”。

老程看着“老司机”毛毛噗嗤一笑说，后来啊，后来，他忍不住，我也忍不住。但我还是把他推开了，让他乖乖一个人睡，哈哈哈，你说他憋得难受不难受。

你......

毛毛欲哭无泪，心里响起了一万个警报，眼前的火锅不是鲜嫩可口的小羊羔，而是酸涩难嚼的老黄牛啊。

03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这放在爱犯贱的毛毛身上，一点都没错。

所以，兄弟，能不能彻底征服老程这个姑娘，就看你表现了。事前毛毛紧紧握着我的手，诚恳地说道。

我瞄了手中的中华一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毕竟英俊如我，只要坐在那里当个花瓶，也就足以撑起任何台面。

倒在椅子上，他们两人郎情妾意好不热乎，真是无聊，开始睡觉。

似乎有个女生款款而来。继续睡觉。

好像被打了一下。不管，继续睡觉。

你特么还打我！是哪个龟儿子敢打我的脸......哎，是程哥啊，您叫我就叫我，还动手干嘛，这不累了您的小手嘛......

不自觉地在梦中被拍醒。

老程拉着那个穿裙子女生的手说，这是我闺蜜，阳阳。

不会吧，你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居心叵测随随便便就开车的老司机，和一个看起来刚高中毕业的傻白甜能是一对？

我不相信！

你说谁是傻白甜呢，说谁呢，啊？信不信老娘我一脚让你断子绝孙，会不会说人话啊？

毛毛乘机一把拉住老程的手，说，程哥息怒程哥息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在意啊。

04

阳阳说，其实老陈内心和我蛮像，她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我说，哈？同学你满十八周岁没有，不要和成年人玩耍，地球很危险的。

她说，真的，她原来最痛恨的就是出轨啊，小三之类的。

这话我差点就信了。她刚才还不是在抱怨瑞士男友要来找她，好粘人好烦啊，为什么不让她自由快乐茁壮成长。

阳阳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说，是真的。

切，我不置可否。你们女生就会为闺蜜说好话。老程啊老程，你到底最后还是变成了你曾经讨厌的那个人。

那年老程还不叫老程，那年她18岁。

和所有的青春无敌的女孩子一样，18岁正是轰轰烈烈，一颗少女心全在身边那个第一次爱的人身上。

初恋就像是蒙着眼睛撞大运。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和ta相处。反正都是两眼一蒙，凭着感觉去试试运气。撞上对的人，从此就像房屋打上了优质的水泥地基，以后的风风雨雨都很难撼动曾经的信仰；撞上错的人......额，还不如去撞墙。

老程喜欢的那个人，是学校里很多女生心目中的那个人。

老程每天偷偷摸摸地尾随着男神，然后又在男神半明半昧的暧昧间等待着被翻牌。却仍然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男神的唯一。

老程对阳阳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会劈腿搞暧昧的人，我喜欢他，所以他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人。

谁知道呢。俗话说，爱人和爱狗还是有点区别的。你爱狗的时候，你永远知道对面是你最好的朋友；爱人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对面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

老程喜欢他拉着自己的手在家附近的公园散步，喜欢他微笑时候的侧脸，喜欢和他无所顾忌的拥抱......甚至被爸爸妈妈看见也丝毫不在意。

老程还喜欢他对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词语坚决，落在地上好像会带起一片尘土。

她以为这就是全世界的幸福。这就是永恒。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男友在床上和另外一个女生也在卖力着许诺全世界的幸福。

老程呆若木鸡。

世界总是充满虚情假意，唯有痛苦永不说谎。

那之后，老程收拾行囊，远走他乡。

05

等毛毛再回到北京，老程身边的朋友已经走马观花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其中还有一个民谣哥。

这些搞民谣的，群P，飞叶子，什么没玩过，都是打着艺术的名义在祸害祖国花朵。毛毛管家婆一般心心念念地叮嘱老程。

可我早就不是祖国的花朵，我是祖国的绿萝。怎么样，要不要来祸害我啊。老程伸出纤纤玉手，对着毛毛勾了勾指头。

毛毛的视线从指头到细嫩的手腕，又游移到老程圆润的香肩上。他听到自己吞了吞口水。

他急忙开启唐僧碎碎念模式压制自己邪火：哎，我说你能不能别穿这么暴露的衣服，能不能矜持一点，女孩子家家的，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哈哈哈。就不能，你咬我啊，你来咬我啊。咬字分开念。

你。来。咬。我。啊。

老程一字一顿，朝毛毛抛了一个媚眼，轻咬下唇。

噗.......是夜，老司机毛毛同志因车速过快，不慎翻车，造成流失鼻血过多，经抢救无效，宣告死亡，享年27岁。

乘着毛毛昏死过去的空档，老程火力全开，和民谣哥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到毛衍七，两人打得火热，感情不断升温，眼看就要炸膛了。

毛毛备胎地位眼看坐实，电话里经常是他如怨如慕地低声哭诉。

我只能发一首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以示抚慰。

毛毛很生气，开口大骂，去他X的，这个贱人，见一个爱一个，她就不怕玩火自焚么。我去他大爷的，老子再理她，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老程当然不在乎了。那天在工体和民谣哥两个喝得七荤八素，走路都颤颤巍巍。

民谣哥说，不尽兴，走，上我家喝去。

老程继续不怕死，从超市里揣了两瓶红酒就单刀赴会了。

深夜喝酒只是个噱头。之后的彩头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两杯红酒下肚，民谣哥就发出了“你先洗还是我先洗”的邀请。

老程迷乱地躺在民谣哥的大床上。民谣哥三下五除二解除武装，一身酒气就压在了老程的身上。

不知怎么的，突然老程脑海一阵白光闪过，身上寒毛乍起，一把推开民谣哥。两眼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民谣哥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今晚过了就是了。

老程嘴角抽动了一下，旋即一脚将民谣哥踹下大床，披上衣服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民谣哥像个猪头似的，呆呆木木，半天之后才幡然醒悟，破口大骂。

北京又下起了暴雨。

06

毛毛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门，“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老子明天还要开会呢。”

看着一头脏辫，浑身滴答着雨滴的老程，毛毛顿时睡意全无，惊讶得嘴巴张成O型，久久没吐出一个字。

“借光，老娘洗个澡”老程推开毛毛，兀自地走进屋内。

在等老程洗澡的时候，我是坐立难安的。事后毛毛坦言道。

听着浴室香艳的流水声，毛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毛毛拉开床头柜，里面花花绿绿，“是用超薄的呢，还是用水果的，哪个她比较喜欢啊，啊，好难决定”

“我觉得什么都不用会比较好”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毛毛转过头一看，老程裹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和恰到好处的长腿，叛逆而微微扬起的下巴......毛毛此时手忙脚乱得仿佛一个处男。

没再多看毛毛一眼，老程自顾自地躺在了床上。裹上被子，转头便睡。

黑暗中，毛毛蹲在床边一角，曾经熟门熟路的他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纠结的时候，他活生生地蹲着睡着了。

07

第二天一早，老程看着趴在床头凄惨无比的毛毛，心里微微有些一动。

她拖着浓厚的鼻音说，毛毛，我感冒了。

毛林懋，我想回家了，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毛毛带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无辜地看着老程。随后默默打开手机，订了两张飞西安的票。

“那你公司的会怎么办”老程问。

“不管啦，谁爱开去开吧。老子要陪人看病去”

......

“所以这就是你来西安的原因？货不对版啊，毛毛兄”我看到眼前两个懵逼的脸，不由得笑了，装着转身要走的样子。

“哎呀她感冒了你就通融一下，赶明儿下回再约你酒喝......哎你别走啊，还有美女没来呢”老司机毛毛露出了羞赧的微笑。

旁边通体漆黑的茶水壶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白色的蒸汽升腾而上，眼前的良人们言笑晏晏。

不说是天造地设，也是王八对上绿豆，狼狈为奸了。

走的时候，恰好一起走到了丰庆公园的门口，毛毛和老程两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偷偷摸摸地一拐弯消失不见了。留我和阳阳两个人面面相觑。

阳阳突然想到说，以前老程最喜欢初恋拉着她在这儿闲逛了。

我则一拍大腿，突然明白，“毛林懋，我X，原来倒过来念还是毛林懋啊！这小兔崽子早就留好了后路”

我看着身边的阳阳，一袭白衣胜雪，皱了皱眉头，心想原来老程可能真的就从来没有变过。

她只是用分裂的伪装来保护曾经受伤害的自己。但在冥灵之中，她又给自己设定了最后的防备，只有在面对真正值得托付的人，才会卸下伪装。

没有烈焰，更没有红唇，没有香肩，也没有刀割破洞牛仔。有的只是松松垮垮的大衬衣，花花绿绿土到掉渣的阔腿裤。

可是青春都有过遗憾。谁不曾为一个身影昼夜难眠过。有的人在凋零时分，心底里已经死了，带着麻木的表情继续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而有的人拼凑起破碎的回忆，戴上狂欢的假笑，嘲讽着迎向每一个路过的人。真也好，假也好。人好像是轻易改变的，又是极难改变的。像是水面上翻动的每一缕青光，又像是天边闪烁的每一朵云彩。可真正的ta会意想不到地来到你身边，只悄悄说一声“我在”，聪明的人都醒了。

然后。

哈哈哈，远处嬉笑声传来。

“毛毛，我是你的女朋友么”意料之外的发问，猝不及防。

“额，让我想想......哎，你别走啊，能不能别那么着急......听我说......是、是啦......”挠了挠头，这种问题好像很久没有回答过了。但是还是下定决心给了自顾自走在前面的女孩答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满意，或者说是一个更大玩笑的开始？

“那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哦”女孩转过头来，一脸调皮地看着我。

这样的光景，不想忘记。正想伸出手，说点什么。女孩又发话了——

“我还是个处，你可要好好怜惜我呀”露出了恶魔一般的微笑，狡黠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只精力旺盛的狐狸。

什、什么嘛......我就知道是这种结局。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被她调戏，戏弄。

算啦，自己当个傻瓜，这样也好。

不管是狐狸也好，戏弄也好，只有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变过。她还是那个18岁因为爱情而支离破碎过的少女。

面对这样的她。

月色皎洁，晚风微拂。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秋蝉鸣叫的声音。

我向前方的少女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