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没有眼泪
飞机降落在布宜若斯艾利斯的机场时已是阿根廷的黄昏时分。在你离开我的第365天,我第一次踏足这里,一个承载了我们太多回忆的地方。夕阳的余晖将天边镀上了一层金色,为天边的行云镶上一道金边,只是那么遗憾,我们不能坐在海边并肩看夕阳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一段感情注定要以某一种方式结束,那我们的相识又有何意义?如若再给彼此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们又会否真的为了避免一个结束而避免所有开始?所以,我们终究还是分开了,却不是因为我们不爱了。
计程车停在EI Ateneo,还记得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书店,我们在这里相识,在这里说了第一句话。千千万万的书将我们紧紧包围,你说有书的地方就没有寂寞,特别是你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着我一路走进书店还安安静静地坐在你旁边的空位上。
那时的你还真的有几分迷人,书店明亮的灯光勾勒出你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在看你的时候你也恰巧回头望我。那是一对怎样柔和的眼眸啊,满目徜徉的都是柔情,那温柔的目光就是那年冬天最美妙的一束阳光,被透明的玻璃折射进我的心里,让我从此再也无法逃离。
“For longly person?”你念出我手中的书名,那么自然而然,“so,do you fell longly?”
你的英文是很纯正的美音,听起来像是VOA播报员,让人很舒服。
“日本人?”我再次抬头看你,从额前的刘海到高挺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我喜欢戴眼镜的男孩,这一点从未变过。
“非也!!”你蹙眉抗议,“日本人有我这种身高?”
于是我再一次从你的黑框眼镜打量到你身边单肩背着的黑色运动书包再到白色球鞋,目测有一米八五,诚然,我已经没有必要用身高去揣测,你流利的中文说明了一切,你和我,我们,都是中国人。
你在我对面坐下,凝眸望我,眼光深邃迷人,又毫无顾忌地大口喝着桌前的咖啡。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才会让你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蹙起。
“怎么?”你问。
“你喝的咖啡……是我的!”我答。
“抱……抱歉!”你的表情有些局促,不过亦有几分可爱。
然后就是久久的相顾无言,这真的是我们的初见吗?却为什么我已经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难道是因为我们的国籍?还是人家所说的一见钟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遇了,在一个繁花盛开的季节不期而遇了,像所有温柔又温暖的偶像剧,那时的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剧本却没有安排好一个温婉的结局。
你邀请我从泛美公路一路骑行到乌斯环亚,我听说那里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是世界的尽头。诚然,骑行我是不行,何况还是跟一个相识不久的你,可有的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会顾及后果,只愿意跟着心走。
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最终放弃了骑行,驱车沿着泛美公路一路向南,那天的阳光很和煦,那是春天独有的味道,空气中都夹杂着清新的花草香,你将车的顶棚打开,让春天的风吹进来,把我的头发吹的凌乱,我不管不顾,依旧一路狂呼,你只是轻轻地笑,有时也会温柔地伸手替我将遮住侧脸的头发别到耳后。
每一个路过的骑行者都会对我们微笑,或者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伙子,一路从泛美公路的起点阿拉斯加骑行到乌斯环亚,我们都在路边停下来休息,你们简单地攀谈着,我用手托着腮,随意地坐在路边,用宽大温暖的羊绒围巾遮住半边脸,然后抬起头望你,你的侧脸在阳光中别样清晰,背光的那一面也有一种隐约的美,颧骨不是很高,却把侧脸的轮廓勾勒的更加唯美,我看见清风掠过你的头发,发丝在风中跳跃。你的英语很好听,是那种很纯正的美音,特别是重音落在“r”的发音上的时候,总是迷人又充满男人味。
你低声攀谈几句,仿佛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你也回头望我。那种对望并没有很深情,却让人心中泛起暖暖的涟漪,你心中一定有我,因为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我的心。
一路驰骋、飞奔。终于,你带我来到了世界尽头。什么叫做天涯海角,此刻便体会的淋漓尽致。大海无边无际,它广阔到让我们心生畏惧,也心生敬畏,在如此的辽阔面前,生命又是多么的渺小。
站在海边,你第一次拉我的手,自然而然的,我也没有闪躲,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承诺的开始,如果算,我不后悔。
你带我出海,我们躺在甲板上一整夜,只为等待一次日出的新生。我们仰望星空,天如泼墨,黑的深邃。我们不说话,不谈过去,不问将来,享受此刻就别样美好。直到东方渐渐泛白,火红的太阳从海的尽头升起,将那火红的光芒笼罩住整片海域,也染红你的脸和我的心。
你伸手,指引我望向远方,那是海天相接的地方,看似很遥远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矗立着一个红漆灯塔,你说那是夜航人的向标,帮助迷航的人找到归途。我望着灯塔倒影在水中的样子,认真思考着你的话,你的语言总是温柔而深邃,一如你看我时的目光。那一刻,我仿佛就是那个迷航的夜归人,你就是我的灯塔,指引我,牵绊我。
我们牵手坐上世界尽头的小火车。阳光照耀在它绿色的漆皮上,竟折射出五彩的光,一瞬间,竟然有一些夺目。小火车很空旷,可站可坐,可你却始终站在我的身边,打趣说:好不容易牵到的手,怎能轻易放掉?这甜蜜的告白竟让我羞红了脸,我低头,浅笑不语,你却俯身吻上我的发,然后将我的手握的更紧。
你带我登山企鹅岛,任我在纯白的岛上撒欢。企鹅在身边环绕,叫声锐利却丝毫不刺耳。你说企鹅是折翼的天堂鸟,因为眷恋南极,折断了自己的翅膀,于是再也不能回到天堂。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我心中凄凉,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那样伤感。
你蒙上我的眼睛,将我推进世界尽头的小邮局。不足几平方米的地方让我震惊不已。墙上满是即将发往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明信片上都是我们牵手走过的地方,并肩看过的风景。我被迷了眼睛,等我再回头找你,却看你一个人遮遮掩掩地坐在一边给我写信,那张信纸拥有海的颜色,蓝的那么纯粹而透明。我也不打扰你,只是静静望着你,直到你将那只派克钢笔重新放回口袋里。你写完了,却不知为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央了管理员为那封信盖上世界尽头的油印,然后转过身把信交到我手里,很轻松地说:好了,我们来过,我有证据!记住,以后如果我们走散了,我就在世界尽头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我坐在世界尽头的海边,一个人,泪水打湿你的信笺,信笺上你的笔记依然清晰,那一字一句你写得苍劲有力:
亲爱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病魔,但当我在EI Ateneo遇到你,我决定奋力一搏,但是如果我不能,请记住我们来过,这就是最好的证据,然后,再将我忘记。
你说的,我不来你不走。可是现在我来了,你呢?你最终先放开了我的手,熄灭了灯塔上的那盏航灯,从此我迷途不知返,在没有你的世界尽头一个人哭到天亮。我们来过,这封信就是你存在过的证据,只是,我再也不能将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