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唯心（散文）

        阳光从山岭上稀疏的树枝间洒落，山坡留下斑驳的树影。山很寂静，唯有风声。百日之前，我由这里陡峭的山坡下山，一不留神重重地摔倒，摔伤了不同部位的关节。百日之后，我由这里陡峭的山坡再次上山，时时刻刻留意着脚下的道路，以防受伤的身体再次受伤。

        山路颇为难行，坡度不小，地面上一层约有寸许的浮尘，使得几乎每一个脚印都不在预想的位置。因为艰难，所有有趣。上山另有途径，或石质的道路，或土质的道路，或相对平坦的道路，但哪一条道路也不如曾经跌倒的道路走起来令人动力倍增。

        百日不见，其状大变。如此道路，有些路段竟已被铺设了台阶，台阶铺设之处，亦有黑色的水管和硕大的白色水箱，工人之艰辛可想而知。风在刮着，太阳照着，波在荡着，我在想着。站在山顶，遥望湖面，一碧万顷，粼粼的波光滋润着青山老树，仿佛苍老搀携着青春，垂微拥吻着激情。那一刻，山是寂寥的，一如寂寥的心田。地是寂寥的，一如寂静的早春。

        美丽在美丽存在的地方。寻找美丽必历经坎坷。百日之前，上山兴致勃勃，下山得意洋洋。在错的地方，做错的动作，然后，一切偏离正轨。伤筋动骨之后，又赶上普阳，于是轻伤变成了重伤，静则疼，动则甚。唯有不动。原先的晨跑，原先的活碰乱跳，原先的恣意妄为，统统放下，就像一个濒死的人，放下了位子票子女子房子，也像一个加不上油的车头，任你疯狂般踩踏加速踏板，拖车也依然不会自动前行一步。按照老话，荫袭旧制，百日之内老老实实，只看天只看云绝不有丝毫造次。

        于是，内视，观心。不为外景所惑，心的真面目就出来了。古语说，心有七窍，可是静而观之，心却出奇的平静，如风平浪静的南湾湖，波澜不惊，有出奇的安宁，有出奇的蔚蓝，听得见人语，听得见鸟音，并且都是寂静之中美妙的声音。心潮起伏，那是青春的男女和世故的谋划，或是官场的争斗和商场的绞杀，那是平静的心里不可能出现的场面。看看，闹过了，静多好。

        于是，内省，听心。日三省吾身，当然也是三省吾心。这是圣人要做的，是心造的动作。于我，于大多数人，是毫无必要的。百日内省，我看出了心的真实，这就是：这心真大。大肚能容，大心能包。菩萨需要大肚皮，凡人尤须大心量。心大到一望无际，可行舟船，可任驰骋，可种草得草，亦可种草不得草；可种树得树，亦可种树不得树；可养鱼鳖得鱼鳖，可养鱼鳖不得鱼鳖。可花团锦簇，可万木凋零。这颗心，听之任之，任之由之，真心犹如空悬月，一波万顷向四方。

        于是，内查，走心。境由心生。有什么样的心就有什么样的境。在山上，你心里装的是海，你的面前便是一片辽阔。在海上，你的心里是一座山，你的面前便是巍峨壮观。走过山海，走过田园，走过落黄，走过花开，你的心中可以有万般风景，你的心中也可以是一树花开。一曲歌罢，你的心中可以是余音绕梁，你的心中也可以洗洗睡吧。区区时日，生命之树，可以在早春发芽，也可以在晚秋开花。你关照，景自生。你不关照，景犹在。

        山还是那座山，无论百日之后还是百日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山上多了一些台阶，石头的，被加工过的。整齐但难看。自古以来，山就在那里，那里走过人，那里打过仗，那里长着树，那里开过花。山犹如人，有的依旧花容月貌，有的被打扮得面目全非。还好，在面前的这座山被打扮得面目全非之前，在树还在花还在的时候，在百日之前和百日之后，我曾登山，下山。在百日之间，我心寥寥，万籁无声。

        百日唯心，妙不可言。

                        2023年3月19日于贤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