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哑巴放羊

我的家乡在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小山村。

这个村子里面只有20多户人家，但是，这个村子里，却有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人，他的名字叫二小，因为他没有大名，他是我的本家，说起来我该叫哥哥的，他从来不说话，不管是见到谁，他就是看一眼然后没有表情的就过去了。

因为这里是山村，养羊是最好的，每天早上，在村子里唯一的空地那里，二小就早早地等在那儿，村民们都把自己家里的羊赶出来，赶到这片空地上，二小把这些羊聚集起来，把他们一起赶到山坡上去放。到了晚上的时候，继续在这块空地上把自己家的羊赶回去。

这也是大清早村民们能聚到一起交流一起开玩笑的好机会，当二小赶着羊群上山的时候，这些村民们也就开始进行他们古老的耕作。

其实我在我的老家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断断续续的还是有一些时间在这里，我很惊叹老家的美丽，也很愿意闻老家那种青草的味道，那种非常清新的松树的味道，我家里并没有羊，可是我很愿意每天早上起来到空地上去跟大家交流，有一年的暑假，我又回去了。

我第一次见那么多的羊群，原来羊长的真的是不一样，如果说用两个字来形容他们的话，那就叫“新奇”，如果用4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叫“非常新奇”。绵羊和山羊是不一样的：绵羊的毛是卷的，非常的浓密，大部分都是白色的，是的，全身都是白色的，公绵羊会长角，他们的角又长又弯，而且两边是对称的，母羊基本没有角或者只有一点点，所以我也很清楚的可以分辨出这些羊的性别。

但是山羊就不一样了，有的山羊是纯白色的，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黑白花色的，白色的山羊毛就比较直，也比较短；但是黑色的山羊毛比较长，好像牦牛一样，它们黑色的毛从肚皮上耷拉下来，就好像一片帘子，当它们走起来的时候，风吹过来这片毛绒绒的帘子就会徐徐的波动，真的很美，黑色的山羊个子一般都比较低。

所以就让我想起来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叫雅各的人，他的舅舅对他说，“你为我放羊，我没有工钱给你，可是，如果下出来的小羊纯色的就是我的，如果要是花点的就是你的。”所以雅各就用一些方法，当羊在交配的时候，雅各就把树枝插到水里，下出来的羊羔大部分都是花色的，奇妙的一个事情，我也曾经为这样的一个传说请教过村民，但是他们说，“没有这回事啊，和什么样的羊交配？那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呀，因为这么多羊混到一起赶到山坡上，也不知道它会和什么颜色的羊在交配啊。”所以当我想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真的很佩服古人的智慧。

二小穿的破破烂烂，每天早上，他早早的等在这里，背上背着一个褡裢，胸前一个包，背后一个包，胸后的那个包是有拉链的，胸前的没有拉链，是敞开的，我猜里面应该放着几瓶水还有一点干粮吧，我估计这些干粮大部分是馍馍之类的吧，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羊铲，是一个木头把的，前面是一个很小的很小的铁的小铲子，这就是二小工作的工具了。

二小跟我没有讲过话，因为他是个哑巴，我不知道怎么样跟他交流，也没有主动和他打过招呼。

有一天早上，我从家里走了出来，二小正好赶着羊群朝着我走过来，因为路太窄了，我没有地方躲避，当他和羊群对面迎着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只好站到那里不动，看到这么多黑色的，白色的，黑白花色的羊从我的旁边蜂拥而过，我感觉很好玩。可是突然有一只公绵羊在我对面站着不动了，它有着长长的弯弯的角，看起来很凶狠，在我前面站着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会怎么样？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镜头，这个羊会袭击我吗？我真的不确定。那时候我也不敢动，也不敢讲话，这个时候有另外的一只白色的山羊走到我右边，看了看我就开始用它的粉红色的舌头卷着我的衣服开始嚼，是的，它在把我的衣服当做草吃。我本来想要动一下甩开这个山羊，可是看着那个长着两只非常大的角的绵羊看着我，我也不敢动。我非常的无助。我想大喊，可是我想二小是个哑巴，我喊他也听不到！他离我中间还隔了好多的羊呢。天呐，我该怎么办呢！然后那个长着角的羊慢慢的向我靠近，他会不会把我顶一下？想到这里我有点怕，所以，我就不由自主的后退，长着大角的羊忽然不动了，它也在后退，是的它后退了一步，而且它前面的两条腿开始低了一点，看来他果然是要攻击我了。我非常的害怕，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很怪的声音，然后“啪”的一声我的脚前突然落了一块石头，好危险，这块石头差点砸到我身上，这时候那个长着角的羊，突然就站起来，朝后看了看，突然弹跳了一下，就从我的左边跑开了。

是二小救了我。。。。。。

我非常的感谢他，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其他羊从我的身边很快的跑过去，而且他们都距离我这里有几十公分的地方，刚才这些羊都是靠着我的衣服走的，现在突然都给我留下来一片空地，天呐，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然后我就听到二小不住地用怪的声音叫，这些羊很快速的从我身边跑过去，二小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我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可是我也不知道对他讲什么。我吓坏了，竟然没有对他笑一笑，二小低头从我的脚前捡起了刚才扔过来的那块石头，不慌不忙地放到他的褡裢里，然后吹着口哨走了。。。。。。。

这是一次有惊无险的旅程，但是我突然对二小比较感兴趣，所以我跟我的亲戚打听了他很多的事情，二小天生是个哑巴，但是上天赐给他一个非常健康的身体，他没有上过学。他爸爸就是放羊的，他一直跟他爸爸放羊，他爸爸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他的哥哥是村长，他每天都会去哥哥家里面吃饭，嫂子也给他每天蒸干粮，他每天带着干粮去放羊，这就是他的工作了。他也不会花钱，所以他放羊的工资都是哥哥嫂子帮他存着。

我特意去他哥哥家串了个门，把那次有惊无险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哥哥，他哥哥告诉我，“你不要小看放羊这个事情，这里的门道可多呢，二小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羊倌儿，他的羊能明确的知道他的意思，比如说那一天，那个羊要准备顶你的时候，他往你前面扔块石头，那个羊就吓坏了，就赶紧跑了，然后他不停的叫，那些羊就知道不要靠近你。”

这样的技术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呢？谁都不知道，反正他的哥哥就知道说，二小赶着羊在山坡上走的时候，经常碰到前面是悬崖，他为了保护这些羊避免掉下去，当头羊要走过去的时候，他就在头羊前面扔块石头，或者用铲子铲点土扔过去，头羊就知道必须要转变方向。但有一些羊要吃庄稼的时候，二小只需要喊一声，或者说扔点土或者石头过去，头羊就会停止，转个方向走。当这些羊要打起来的时候，二小只需要扔过去一块石头，羊就停止了。所以二小赶着羊从庄稼地边走，基本没有羊吃掉庄稼的现象。二小还非常负责任，有的母羊会在野地里生产，二小总是照顾好小羊，协助小羊吃上奶，等母羊体力恢复了，才继续前行。有时候，小羊走的慢，他就把小羊放到褡裢里扛回来，交给主家。

第二天我要走了，大清早我特意又来到这块空地，心里面说不出来什么样的滋味，我想要和二小告个别，我想，可以给他带点什么吧！我把带来的东西都送人了，翻来翻去，还有两双纯棉袜子是没有穿过的，所以我就想带给他。当我走到他的面前把礼物送给他并且比划着说谢谢他那天救了我的时候，他咧开嘴笑了，这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他很帅的。太阳已经把他的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而且他可能已经很久了没有洗澡，但是他的脸是很干净的，他应该每天洗脸吧？他冲着我笑笑，跟我比划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时候有另外的一个老乡走过来告诉我说，二小的意思是说，那天他没有把羊管好，羊跑过去吓着我了，他很抱歉。

我的眼泪突然就来了，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受过教育一直在山里呆着从来没有出去过的哑巴，他说是他没有把羊管好，所以他很抱歉，他没有任何责备我的意思，他只是在承担责任，怪不得我听说附近有好多其他村里的羊都在他这里寄养呢，原来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看到我流下了眼泪，二小有点不知所措，当我借助别人的手语把我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竟然笑出了声，原来他笑起来，声音也真的很好听，他从前面的那个褡裢里伸进手去摸出两个鹅卵石，放到他自己的手里，跟我呀呀的表达，我猜他的意思是如果我喜欢的话可以拿走，他似乎在说这两块石头的来历，好像是很艰难很艰难才拿的到，可惜我没有办法听他的故事。但是他又似乎有点犹豫，也许不知道我会不会要他的两块石头，我看到他有点不好意思，就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来这两块石头，对他说我老公很喜欢养鱼，我们家鱼缸里就缺石头了，非常感谢他。二小忽然憨厚的笑了，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

回到家里，我没有把石头放到我家的鱼缸，因为鱼缸里面已经没有鱼了，我把石头放到书桌上，没事时候就拿起来摸一摸。我常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二小就是一个放羊的，但是他把放羊的技术已经做到了极致，虽然他没有受过任何的教育；二小有一个主动承担责任的心，虽然很多的时候他没有错；二小在他的工作中常常把小羊放在他的怀里抱回来，虽然主家不会为此而多给他一点钱。。。。。。

所以我常常在觉察我自己，和二小相比，我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吗？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会突然想起来，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在我的家乡，有一个羊倌，他的名字叫二小，他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