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别裁》96（子罕）|为自己而学

        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牢是孔子的学生琴子开。这里的“试”是尝试的意思，不是考试的意思。从字面解是我不去尝试，所以多才多艺，学问渊博。这好像解释不通。上面孔子讲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与“吾不试，故艺”连起来看，就可以看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子所谓的求学问，是为自己学问而学问，并不是为了要尝试什么，并不是拿学问来作工具去求取功名。

        秦汉以后的儒家多用孔、孟思想做敲门砖，求取功名，这不是孔子的精神。孔子因为是为自己做学问，不以学问作功名富贵的尝试工具，所以他的学问能够达到最高的艺术境界。

        下面这段就说到孔子真正学问的修养境界：

        子曰：吾有知乎?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孔子说，你们以为我真正有学问吗?我老实告诉你们，我一点学问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懂。有不曾受教育的人来问我，我实在没有东西可跟他说的，就他本身的程度所问的，我便就我所知的答复他。如果他本身很鄙俗，来问我一个问题，我的确答不出。那我怎么办?因为没有主观，没有成见，就“叩其两端而竭焉”，只能反观他提出问题的正反两个方面去分析，然后给他一个结论。所以说我没有什么学问，不是我给他答复，而是他自己的意见提出来问我时，我替他整理作个结论而已。教育本来就是这样，真正的学问修养也是这样。

        知识最高处就是“无知”，应当是始终宁静，没有主观，先没有一个东西存在，这是最高的学问境界。不但孔子如此，世上很多的宗教家、哲学家也是如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你们把我看成有学问，真笑话！我什么都不懂。”释加牟尼也讲过这样的话。他十九岁放弃王位出家修道，三十二岁开始传教，八十一岁去世。他最后说：“我这四十九年中，没有讲过一个字，没有说过一句话。”空空洞洞的没有什么，这就是学问的最高境界。

        但是孔子晚年也很感叹：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孔子感叹像“凤鸟至”“河出图”这样两个了不起的时代，再不会出现了。他虽然想挽救这个变乱的时代而达到太平，但自己年纪大了，也办不到了。同时也表示孔子文化修养的高超，他是一心想挽救这个时代，他做学问，并不是为了个人什么功名，而是为了中国文化的千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