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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歌 | 短篇小说

2017-08-22  本文已影响48人  钦望
哀歌 | 達令demo

1

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你们渴望占有对方,急着像既定的一场阵雨那样,猛的融入这座老城。大多数情侣在毕业前就要面临分手的,你们却反其道而行。实习期后,在渐渐变得荒芜的校园里,你们紧紧牵着手,去领取那纸毕业证书,怀着的是美满的心情。

在出租屋里,你们无休止地做爱,在隔壁锥心的装修声里上下翻滚,听流行乐,跟双方仍有联系的几个同学一道,一遍一遍去KTV唱那几样情歌,跳不成样子的舞,喝到人事不省。

你常张开五指,绷直,试图抓取。空气中有一种基本的幸福的沉香味道,隐藏在松节油刺鼻的香味之下,就像明明很熟悉,却总想不起的一段音符。它深入记忆,飘忽不定。她的吻。室内温度。她的音乐口味。重低音。这些全都拥有那样熟悉又让人无力抓取的错觉。在认识这个会唱歌的女孩以前,你的心就像只野猫一样,容易在潮湿的三月的夜间变得异常敏感,几欲出逃。后来,因为一首歌里的某个字眼,你们开始互相试探。跟她在一起后,那样敏感的心思,终于变得愚钝,让你得以安然渡过整个十一月。你根本无法想象,离开她你将会是一副怎样的窘境。就像,再无雪花飞舞的漫长冬季。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有好听的名字,对,就像曲里填的。她微胖,长着一对俗话里讲的“龙眼”,爱笑,笑时就露出唯一有些缺憾的牙齿。

哪有什么完美呢?最负盛名的油画里也有败笔。梵高也好,毕加索也罢,无论是现实,还是超现实。

2

接到她已是晚上八点半。你在沙湾路的公交站牌前抱她,手捧着她的腰。她胖,即使隔着厚厚的外套,她的腰却是动人的尺度。外套下,鲜红色的短裙套装竟让这个寒冷的夜晚变得情意绵绵。白天她去会展中心兼职,被聘为模特,穿着这一身衣服去展示来自全国各地的袋装食品。这身衣服就是为了去展示什么而生的。

宝贝。你这么称呼她,愿给她所有的一切。你夺走她手里提拉着的一大袋奖品。袋子沉甸甸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你抱紧这个让你又爱又恨的女孩。宝贝,你带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心意,塑料包装里装着的,可是精心研制的酸甜苦辣哦。你一把把她抱起来。

走,我带你去参加一个活动。你很兴奋。她有些疲惫,但也没说什么,愿意随你去。两人在街边胡乱吃了点,就照着活动举办方发来的地址,沿着沙湾路走。出租屋所在的地址是沙湾路1号,活动地址则在沙湾路100号。你们手牵着手,在夜色下相互依偎着,从1走到100,怀着情歌里编的天长地久直到白头的心情。

是对面那条街。她后来提醒说,慢吞吞的跟在你身后。她也许并不在乎什么音乐活动,只想躺着好好休息。她吃到了全国各地的美妙食品,惯常喜欢的口味似乎有些变了:刚才的面好难吃,她说。你笑笑:是吗?我也没怎么认真吃,只是扒拉了几口,这个活动……等她的时候,你已经在脑海里重复勾勒了今晚活动的场景,你不允许自己再因不熟悉路线而有所拖延。你走得太快了,等于是小跑,你不想迟到太久。你想给举办方留个好印象,未来也许可以把画作放在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画廊里,争取卖出去一些。

夜变得阴冷,深重。像只蜗牛那样,你驮着你们的爱情,在沙湾路留下黏滞的痕迹。你也走得累了,呼吸冷热交替,感觉头顶的夜色就像一块没有边界的积雨云,它一路下着雨,地下的水分也跟着一路,凝结成冰。熬到75号,前路似乎仍漫长没有尽头。

3

跟你说了是对面吧?她责怪你的风风火火,埋头胡窜,狠心掐了你的手臂。沙湾路100号竟是一座独门独栋的老式洋房,三层楼,门口有整块的细心打磨的石头台阶。在出租房里生活了大半年,你都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这幢房子。如果不是因为还挂着一个极不起眼的门牌,谁也不会进去的,这里就像你们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凶案现场,一座废墟。她有些胆怯。

你紧紧抓着她的手,怀着猎奇的心情,走进宽敞的大厅,要把她介绍给你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新朋友们。你的心空落落的,悬着,撑着,因而每往前走一步,心里的恐惧就加深一度。她一语不发,尽管走得慢,她的高跟鞋扣击地砖的声音仍在大厅的尽头处发出回响,就像老式座钟的准点报时。尽头处的旋转楼梯口上,一只不断闪烁的白炽灯就像一只暴突的眼睛,远远地摄取所有来人的魂魄。

我怕。她抓着你的胳膊,把头深深埋进你的胸前。电梯坏了:门是开的,总合不上,轿厢里一副没落的上世纪的景象。这时你们隐隐约约听到从某个角落里传来的古典声乐。楼梯就在一步之外,那只暴突的眼球突然变黄,渐渐熄灭。

我不想。她说,脚抬起来,落在半空。你吻了她,怀着勇敢的心情。那个吻就是代表勇敢,就好像你和她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代表爱情。是二胡。你说。还有古筝。她附和,她的小手在你手心里如一只机械玩具般动弹,那触觉让你感到鼓舞,让你愿意为之去死。

4

昏暗的灯下,他们一动不动地嵌在藤椅之中,痴呆地看着舞台中央的乐手,动静全无。他是今晚的主角。他长得很像出租屋底下那个收发室的老值班员。活动短信中,他自称是一个语文教师,开着一个美术培训班,他还是一个业余作曲家。这个多重身份的画家在那张宣传单页上放了四幅油画,全是风景写生,每幅画里都有花儿,来自某个四季分明的梦幻国度。

正是这几幅画打动了你。你常常扔掉手中的画笔,张开五指,不是去校正比例,只是渴望,捕获那种稍纵即逝的分明感。介乎法国与旺角的诗意。这张音乐专辑提醒了你。介乎拥有与失去的诗意。

你们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临时座椅上,服务员的眼睛死盯着你,直到你从口袋里掏出钱。她越显得疲惫,手心里,她的手冰得就像生铁。

画家突然来了灵感,他像个指挥官那样,调小了正在播放着的曲子,将在座的人从他模拟的那座人民公园里拉回来:哎,你们发觉没有,就是将哀乐的速度加快一倍,再加快一倍,不就变成了一首欢快的乐曲吗?你们听听看。接着,他打着节拍,从嘴里吐出那段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诧的音符。

你抓紧她的手,又松开。有一种介乎温暖与极寒之境的诗意。在场的人一阵哄笑,你们也相视一笑,而你最清楚,你们的爱情就是在那一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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