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6)
上章节说到李白为了“广之以学”,回大匡山继续苦读,以待时机。
一晃,又过了几年。转眼到了开元十二年,李白24岁了。才思和学养已足够厚重,该离开巴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何况这是令人振奋的开元盛世?李白觉得做好了准备,相信只有万水千山才能盛放他的绝世才华。
别了,大匡山,别了,青莲乡。临别前,李白有一刹那的不舍和留恋,但马上就被一股远行的冲天豪情淹没了。他在那首《别匡山》中写道:
晓峰如画参差碧,藤影风摇拂槛垂。
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看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失鹤池。
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
晨日映照下的大匡山风景如画:峰峦叠嶂,山色碧翠,藤影摇曳。
夕阳西落时的大匡山温馨祥和:主人牵着家犬悠然行走在山野小径,身背柴薪的农人沐浴在霞光的余晖中。
猿在树上喧叫,我依树而立,只见大明寺的僧人在饲鹤池边清洗钵盂。
这样美好的景致,这等悠闲的清境,怎不让人牵肠挂肚依恋万分?
夕阳西下,野径闲归,我喜欢。
渔樵为邻,放鹤看云,我喜欢。
隐逸山林,松风竹韵,我喜欢。
但我不能只顾眼前的安逸,不能辜负青春韶华和我满腹的才华。与山水篱落相比,大丈夫理当驰骋神州,纵横天下,不能安于一隅夜郎自大。
“苛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既然发出了“书剑许明时”的铿锵期许,那么就上路吧。
就这样,24岁的李白,带着几分书卷气、豪侠气以及些许缥缈的仙气,离开故乡踏上了远游的征途。途中,他再游锦城,登峨眉,最后在嘉州附近的清溪驿买舟东下渝州,出长江三峡,渐渐将巴山蜀水留在了身后。
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平羌(qiāng)江:江名,即今青衣江,在峨眉山东北。源出四川芦山,流经乐山汇入岷江。
就要离开家乡了,可被高高峨眉挡住了的半轮月亮如影相随,月影摇曳在平羌江里,深情地陪伴着年轻的诗人。但李白行色匆匆,连夜从清溪(今四川犍为)向三峡进发。熟悉的山川、挚爱的亲朋再也看不到了。到最后,连月儿也失去了踪影。然而,路在脚下,梦在远方,既然选择了出发,悲喜起落只能交给远方。
一首篇幅短小的七绝,里面却出现了十二字的地名(峨眉山-平羌江-清溪-渝州-三峡),这在唐诗中是绝无仅有的。这些地名像一颗颗散落在巴蜀大地上的珍珠,由月亮串联起来,构成了一幅千里秋江夜行的图卷。这,不止是李白出蜀的具体行进线路,更寄寓着诗人对故乡的一片眷恋之情。
再见了,故乡的山水,再见了,故乡的明月,再见了,大匡山,等我功成身退后再回来。可李白没料到的是,他永远没有再回来。
船出三峡,过荆门时,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荆门,即荆门山,位于今湖北省宜都县西北长江南岸,与北岸虎牙山对峙,状如门扉,地势险要,自古即有楚蜀咽喉之称,是巴蜀与古楚的分界地。
看着汉江平原的云平水阔,意气飞扬的李白突然有点感伤,他此刻非常清楚,一旦出了荆门,故乡是越来越远了。
渡荆门送别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这可看作《峨眉山月歌》的姊妹篇。巴山蜀水的巍峨奇秀与江汉平原的开阔广袤虽有天壤之别,但无不各有千秋,气象万千。如果说“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是一种婉约朦胧的浅唱低吟,那“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就是一首气势磅礴的咏叹赞歌,生命的赞歌。
诗人怀揣理想,志存高远,希望到更广阔的天地,更宏大的舞台去展示自己,尽管诗人深知前进的道路曲折坎坷多有崎岖,绝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即便他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冲天豪气,真正到了背井离乡之时,也难免滋生乡愁情结,才会一入荆楚之地还认定是万里之遥的故乡水把他送到了这里。
这首五律诗,意境高远,风格雄浑,包举宇宙气象,具有高度的艺术概括力。尤其颔联两句,与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相得益彰,难分伯仲,成为后人吟诵不止的千古佳句。
自此,25岁的他离开蜀地,正式开始了“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跋涉征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