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的婚事（18）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儿子和前女友丽丽又混在一起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我生了个憨憨，黄花大闺女不要，非得要那二婚还带着孩子的；有的说我儿子见钱眼开，是看上了丽丽家的钱财了；甚至还有人说，丽丽离婚是我儿子给拆散的，我儿子早就和丽丽鬼混在一起了……

真是气得我血压都要升高了，羞得我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嘴长在别人身上，谁能管得住呢？我总不能到大队拿高音喇叭去广播一下，让他们不要瞎说吧。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亲家那里怎么交代，这不是耽误人家闺女吗？流言是长了翅膀的，不仅会在我们村飞，估计在邻近几个村也都飞遍了，亲家现在肯定也听说这个事了，不知道会气成啥样呢，真是对不起人家啊。

你说现在的孩子，只管自己快活，哪管父母死活。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儿子这事做的，真是把我脸上的皮全给揭了呀，以后在这村里走路，都得低着头顺墙根溜了。

幸亏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这要是有两个非要了我的老命不可。

亲家如果知道了这个事，那退亲是肯定的了，即使真能结婚，哪也不能让闺女受这个委屈，那还不被村里人笑话死了。我已经做好了烂钱的准备，是我儿子有错在先，咱们先做的亏心事，不管是我们先提出退亲，还是亲家先提出，我们给人家的彩礼钱肯定一分钱都不能让人家退了。

正当我在家吃不下，睡不稳，愁得满嘴起火泡的时候，媒人就来了，我知道肯定没好事。果然，媒人拿着亲家退的一万块钱，来还给我们，羞得我这老脸通红，我说，这怎么使得，就不要退了吧。媒人说，按理是一分钱不该退你们的，但你也真是遇到好人了，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一门亲，真是可惜了，说着扔下钱就走了。

我知道，我虽然没有亏钱，但是亏心了，我们家这坏名声是扬出去了，以后恐怕再没有人给说媒了，我只能认下牛娃家这门亲了，看来一切都是缘分那，不这么想又能怎样的，儿子那是个人，又不是个东西，再气再恨，也不能扔了再换个好的，那么大的个人了，也不能装回肚子重新再生一回，好赖就是这个了。

儿大不由娘，孩子长大么大了，我也没法把他关起来不让出门，不让和丽丽见面，腿长在人家身上，他想去哪里还不是由着他吗，我也不能把他系在裤腰带上，随时带着，看着。

哎，我真是笤帚洗锅，没法（刷）子了，听天由命吧。

真后悔小时候把这孩子给惯坏了，我和老公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跑了很多医院，最后才生下这小子。所以从小全家就都给惯着，一家人都把这小子惯得不成个样子，要啥给啥，我妈那时常说我老公，你儿子要玩你的头，你都能摘下给了去。这孩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上房揭瓦，下地打洞，就没有他没干过的事。小时候每次回娘家，我妈都要数说我，说太惯着孩子了，我还没太当回事，还不以为然地说，淘气的孩子聪明，长大了才能干，谁小时候都还没淘气过，长大就好了。

这孩子上到初中的时候，因为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有一次还给教室的门框上放扫帚，老师推门进来的时候，扫帚落下来，正好砸在老师的头上，把老师的眼镜砸掉了，摔碎了一块镜片，我们还给赔了钱，这孩子也差点被学校开除。

老公这才觉得儿子长大了，不打不行了，硬下心来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得屁股都青一块紫一块了，老公还不撒手，我都心疼地都快要跪下来求老公了，老公也没手软。打过后这孩子突然就改了性子，变得很是礼貌，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淘气了。

老公说，你看，不打不成材。以后我们就管得紧了很多，这儿子也老实了不少。我们还以为一直就这么听话下去了，谁知道骨子里的倔强，那是那么容易一下子斩断的，小时候暂时压下去的，长大又弹了回来。就这婚事前前后后的快要把我的肺给气炸了。

为了儿子的婚事，我和老公这几年没少吵架。这一次又是一次大吵，老公说这孩子都是被我惯坏了，说这孩子以后的婚事让我再不要插手管了。儿子要真和那丽丽在一起，就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不让儿子再进家门。

老公说，那丽丽是你娘家门口的，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事了，还瞒着我？你是不是也看上那丽丽了，也支持儿子这么做，要不然，他咋就胆这么肥了呢？你说你，整天忙得跑东跑西地给儿子找媳妇，最后就找了这么个二婚还带拖油瓶的？我们家还从有过这么丢人的事，你说你干得这是什么事吗？

我真是冤枉啊，儿子不听话，老公不理解，气得我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夜。

我和老公吵完架的第二天，大姑姐就来了，我以为大姑姐是知道了我们家的事，来劝说的。没想到大姑姐是来请我们参加他儿子婚礼的，大姑姐的儿子去年这个时候刚结婚，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又要结婚呢？我心里只犯嘀咕，但也不敢多问，自己屁股上的屎还擦没干净，哪敢再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没等我们问，大姑姐却如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和我们说了起来。原来这儿子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这次结婚虽说是二婚，但也是按头婚的礼数办的，因为人家姑娘是头婚。

大姑姐是我老公兄弟姐妹中条件最好的，姐夫本来是个民办教师，后来转成了公办，成了公家人，吃公家饭，月月有工资，自然比我们这土里刨食的要强很多。大姑姐也能干，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商店，生意非常好。

大姑姐生了三个姑娘，才生下这男孩，那简直宝贝的不得了，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几个姑娘也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弟弟，稍有照顾不周，大姑姐就非打即骂，一家人真是把他照顾的非常好，每次来了穿得干净整齐，呆在屋里文文静静的，身上一点灰尘都不沾，一点不像农村的孩子。

不过，一家人把他惯的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动不动就哭，在学校也没少被同学笑话，大家说，你咋跟个娘们似的。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的乖孩子，如今也敢不听大姑姐的了。

大姑姐一心培养这个孩子考大学，三个姑娘都早早停了学，嫁了人，一直供着这孩子读书，大姑姐花了不少钱，把他送到县城最好的私立学校，还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子陪了三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孩子最后考上了大学。

毕业后，大姑姐两口子本来想让他回来工作，但这儿子说，我从小到大都听你们的，这次就让我做一回主吧，南方确实比咱这挣得钱多，你就让我去那里吧，还有好几个同学一起做伴的。因为那时候，我们这小地方的工作也不好找，大姑姐两口子就同意了。

大姑姐两口子担心这孩子在外面找了对象，把家安在外地了，所以一毕业就张罗着给介绍对象。但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工作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大姑姐让去相亲，这孩子死活不去，说自己已经有了对象了，家是南方的。

大姑姐两口子一听就着急了，死活不同意，说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这要娶了外地媳妇，就留在那里了，和那倒插门的有什么区别？将来我们连孙子都见不着，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娶媳妇，就是不能听你的，一定要找咱这本地的。

大姑姐和我婆婆一样，性格要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孩子本来就性格软弱，从小事事都听大姑姐的，自然就服了软，按照大姑姐的要求匆匆忙忙的订了亲，娶了媳妇。

但结婚第三天，这孩子把新媳妇撂在家里，就又南下打工去了。本来说好满了结婚满十天再走的，但儿子说单位临时有急事，所以匆匆茫茫就走了。

儿子走了后，人家媳妇也就回了娘家，这再见面就是离婚了。

当时彩礼送了十六万，两人一共就在一起两天，因为是大姑姐家儿子要离婚我，所以人家彩礼一分都不退，也堪称我们这里史上最贵的婚姻了，一天八万。村里人说大姑姐家哪是娶媳妇，分明是在烧钱。

大姑姐家的儿子走了后，离开了大姑姐的视线，胆就又大了起来，又和自己女朋友在一起了，而且那女孩还怀孕了，也等不起了，所以现在要着急的结婚。

大姑姐两口子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娶媳妇可没少花钱，婚礼办的很是隆重，请了很多人，席面很排场。

彩礼家加婚礼一共几十万，现在这些钱都是扔到棉花瓮里了，连个响都没有。

大姑姐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说，你说现在这孩子，真是一个个的都成了精了，哪个还像咱们那时候那么老实，父母说啥是啥，让娶谁娶谁，让嫁谁嫁谁。

我们知道大姑姐的意思，其实大姑姐有一半是在气得哭儿子不听话，心疼那白花了的几十万，另一半眼泪却是为自己而流的。

大姑姐漂亮又能干，年轻的时候在村里就和我们村的张全相好，张全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张全他爸又走得早，婆婆嫌他家太贫，怕大姑姐嫁过去后吃苦受累，死活不同意。

后来找了现在的大姐夫，大姐夫虽说家里就一个儿子，还上过高中，算是文化人，但是性格懦弱，在村里没少受人欺负，多亏大姑姐厉害，不然早让人欺负死了。

大姑姐刚结婚的时候，看到自家院墙外总拴着一头牛，常常把屎尿拉在自家大门口。就问大姐夫，这是咋回事，大姐夫说，那是邻居家的牛，一直就在那里拴着，也给说过好几次，但人家说那是公共的地，也不是咱家院里，咱们管不着的。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大姑姐听了没说话，第二天那牛再拉下了，大姑姐就用铁锨铲了去倒到邻居家门口。一场吵闹自然是免不了的，大姑姐还去拔了那拴牛桩，对邻居说，这是公共的地方，你也管不着。大姑姐吵架的时候，手里始终扛着那刚铲过牛粪的铁锨，还说，这牛要是再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这铁锨可不认人，也不认牛，拍到哪里是哪里。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从此那个邻居家再也没把牛往大姑姐门前拴过。但是跟着大姐夫这个懦弱的人，大姑姐只好硬着头皮，事事都自己出面，虽然在她婆家村得了个泼妇的名声，却也才没有被人在脚底踩死。

我们村的张全，大姑姐那初恋情人，现在做生意发了大财，全家都搬到县里去了，人家后来娶了大姑姐的闺蜜，而且四个兄弟现在没一个过得差的，一家子日子过得轰轰烈烈的，人家家就在村口的大路边上，房子盖得和那金銮殿似的。

房子装修好后，很多人来参观，觉得屋里很凉快，却看不见空调。就问张权咋回事，张权说，他装的是中央空调嘛，在房顶上。

当时我们都还没听说过中央空调，村里的张大爷就问张权说，你这生意做得够大，和中央都有联系了，中央还送你个空调，面子够大啊。

张全说，没有的事，这空调名字就叫中央空调。

张大婶说，那应该也是中央的人才能用得气，你现在和国家领导人差不多了，那也是牛得很。

大姑姐每次回娘家都绕远走小路，怕路过人家门口，看见那好房子眼馋，遇见了人家家人难堪。

大姑姐是个要强的人，奈何心强命不强，嫁了大姐夫虽说比一般庄家户要好很多，但是和张全那大老板也真是没法比的，人家早就开上小车了，她那闺蜜年轻的时候没有大姑姐长得漂亮，也没有大姑姐能干，但现在却成了大老板夫人，不仅住到了县城里，还成了老板娘。

人靠衣服马靠鞍，大姑姐的闺蜜，张全媳妇，每次回村里都穿着那高档衣服，头上烫着大花卷，脸上抹着厚厚的白粉，描眉画眼的，看起来至少比大姑姐年轻十多岁。

大姑姐一心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一定要比那张全过得好，没少折腾，又开商店又包地，一辈子又操心又下苦，腰也弯了，头发也白了，看上去早就是个老太婆了，却也和那张全的日子差着十万八千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大姑姐后悔当时怎么就听了母亲的话了呢，愣是把个金龟婿白白地丢掉了，更没成想几十年后，自己却也活成了母亲，要替儿子做那婚姻的主。如今儿子要反悔了，大姑姐才想起当年的自己，也就同意了儿子离婚再娶这事，还要风风光光地给儿子再办一次婚礼。

大姑姐也听说了我儿子刚子和丽丽的事情，还劝我们说，就由着刚子吧，要像我们孩子这样不就更惨了吗？新时代了，头婚二婚的谁还讲究那个，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好，也别管巷里旁人的说三道四，说的话又长不到咱身上，咱也不吃他家饭，管他们说什么呢？只要没说到咱跟前，就当没听见吧。

有了大姑姐儿子的教训，我和老公倒是庆幸儿子退了婚，这要真是结了婚再离，白花几十万，我们得更后悔，咱这穷家小院的哪受得起这折腾，非得累死不可。

大姑姐走了后，老公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埋怨我的话，婆婆也再没过问过我儿子的婚事，全家算是默认了他和丽丽的事情。

儿女的婚事（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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