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四方【二】抵达西昌
她说,一次为自觉自知而存在的旅途,坐长途火车,深夜住进偏僻旅馆,小餐厅吃饭,山道上徒步,摇晃炙热的车厢中眺望异乡黄昏。内心一点一点得到清除。身心逐渐沉没于自在脱落和安宁。每一段旅途,在出发,跋涉,抵达,回归之后,最终目标不是为了洞晓某处,而是认清和获取一个新的自己。这是远行的意义。
在随身携带的书上看到的一段话,喜欢便抄摘下来。从成都到西昌耗时八九个小时。坐夜车,这样可省去住一晚旅馆的费用。车还没到站,宽裕的时间尝有。旅途中的等待让人无所适从。吵杂喧闹的候车大厅无法持久专注阅读,只好观察来往的陌生路人。
不知何时,猛然间发觉一个中年僧人坐在对面。形态干练偏瘦,但精神饱满,与昏昏沉沉的候车者不同。彼此间隔着过道,其中流动着形形色色的人。四目对照,安然无语。他一身灰白素衣,腰间是一个布挎包,旁边则是一个小拉杆行理箱。不知是远行还是还俗。时间似乎静止般,候车大厅中英语交替广播着列车信息。
坐得太久,感到晚秋的凉意,从包里拿出外套覆盖在胸前,闲目养神。身后坐着一家出游的人,中途因中年男子的父亲出现高山症状而折回。男子建议买些药物,但父亲每次都说不要,说感觉一切都正常。男子欲换车程快的票,但父亲说不必如此麻烦,无须担心。这些细致入微的温情一刻着实让人感动。而生活中的大多数人对亲近的人总带有成见,爱与不相关的人比较,中伤爱自己的人。他们是有爱的一家,他们要回昆明。他们离去后,空的位置很快被占领。
火车在平缓行驶,窗外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火车很破旧,窄小的车箱冷气却开得大,一整夜都觉得寒冷,因而无法入眠。车上的乘务员是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身材硕大,皮肤黝黑,脾性爆烈,检查整顿行理后便很少出现。
清晨五点,列车停靠在西昌站。下车,一股清寒的新鲜空气袭来。广场不大,只有两三盏灯立在边上,寒光逼人。天还是漆黑,无处可去。把背包放在路灯下方的台阶上,倚靠坐着。旁边坐着的是几个裹着棉衣的陌生人,没有行理,却有几大袋物品。他们或许是往反两地的生意人,或许是在外地务工返乡的工人。没有交流,便不知真相。能切身感受到的是,自己早己沦为他乡之人,所遇到的一切无人感知,一切都能轻易唤起灰暗忍隐的记忆。
漫长的等代时刻,无所事事,张开手掌哈气,从包里取出手套戴上。开始用手机查找地图以及相关讯息。凉山行是临时决定的旅程,了解几乎为零。要去的地方是昭觉县。这曾是彝族自治州首府。三十年前,西昌这个汉聚居汉文化为传统的小城改作彝族自治州首府城市,从此之后,政府日益强化彝族文化的建设,而汉文化在这一地域开始弱化。彝族在政策下不断涌入这个小城,两民族的差异带来的社会问题越来越多。予盾得不到化解,被压抑的一方只好另寻出路。近年来,这个小城开始努力建设旅游项目,让人了解这个藏在深山里的少数民族。只是,种瓜不得瓜,它开的是一朵萎花。据说,当地的汉人多数外迁。留在那里的汉人和汉文化己变成少数。昔日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己不在。
天空发白,人群四散,各自起程。开始徒步,背包越发沉重,身体微微发热出汗。不合脚的鞋使得行走吃力。航天大道在建,过往车辆使得尘土飞扬。向路边的清洁工打听方知路途遥远,徒步前往在天黑之前也许不可能。于是决定坐班车。在路边小店要了豆浆油条作早餐,觉得饿又吃了两个大馒头。
家长带着孩子上学,手牵着手。商铺开门营业,出來的是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的人。小城开始热闹起來,而过客不会停留。他只有远方,所以会一直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