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客栈》第八章 等待：龙膏酒
常言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自从龙幽来的第二天宾客盈门之后，不少客人都说客栈的饭菜好吃，有口皆碑，众口相传，随之而来便是客栈的声望越传越高，连续十几日，天天人满为患。
眼瞅着，大厅里四张桌子不够用了，李逍遥便抽了个空，叫村里的木匠林师傅今天来翻修一下，桌椅添置了一倍，看样子能勉强接下客人。
“呼~”李逍遥伸了个懒腰，摇头叹息道：“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他低下头，眼看着这个月账簿上的数字蹭蹭上涨，脸上乐开了花——在过去，婶婶恐怕一年的经营都收不到这么多钱吧！
与此同时，赵灵儿、林月如和阿奴三个女孩日日掌勺做饭、打烊之后切磋交流，尝试新菜色，厨艺也是突飞猛进。
不过话说回来，月如本身会做饭，又加上争强好胜，会暗暗同其余二女较劲，所以做得越来越好吃也不出奇；灵儿嘛，柔和温良，有了这份耐心和细致，烹饪对她而言也不在话下；倒是阿奴，这个才刚满十岁的半大女孩，虽然平时又是养蛇又是虫卵的，好像挺不着调，可一旦做起饭来，哪怕动辄一、两个时辰的汤羹酿酒，都能坚持等到最后，这让李逍遥颇为意外，想当初，他还不太想留下阿奴呢！
“阿奴，你是和谁学的做饭啊？”李逍遥见阿奴从厨房出来，忽然问了一句。
“……嗯……我、我想不起来了……呜~”阿奴用力地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嘴角抽了抽，似乎又要哭起来。
“好了，别难过，慢慢想，我们都会陪着你的！”李逍遥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
“嗯！逍遥哥哥，你真好！”阿奴冲着李逍遥点点头。
李逍遥正想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转身一看，大门口正躺坐着一个落拓男子，身着旧道袍，粗布上淋淋沥沥一片湿迹，大约是酒液。他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却丝毫不见臃肿，看起来精壮有力；只是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和一身醺然欲醉的酒气，让人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啊！酒啊……我要喝酒……”这道士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舔了舔剩余几滴酒，不满地嚷了起来。
李逍遥皱了皱眉，正想上前，突然二楼传来林师傅的声音：“小李啊！你过来一下！”
“好，我就来！”李逍遥应着，转头对阿奴道：“阿奴啊，你把这个臭酒鬼弄走，一会儿别影响我们做生意！我去看看林师傅修的房顶牢不牢固。”
“哦……好。”阿奴乖乖地点头，看着李逍遥离开，又好奇地看了看道士，一步步凑过来，道：“大伯伯，你要是想吃饭，可以坐在桌子上，这里一会儿客人进不来啊！”
“唔……哟！”醉道士费力地支起半个身子，醉意朦胧中，须臾却是一亮，对阿奴扯出笑容，露出一整排雪白的牙：“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你有酒吗？”
“嗯……”阿奴犹豫地点点头，毕竟他刚才夸自己呢！想了想，又摇摇头，为难地看着醉道士道：“但是，逍遥哥哥说过，喝酒也好，吃饭也好，是要给钱的……”
“哈！你觉得我没钱么？”醉道士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睛半睁不睁的，阿奴竟觉得他有些亲切。
“没有，阿奴不是这个意……”
“你叫阿奴？”醉道士望着她。
“是呀！”阿奴点点头。
“呵~这名字真好听！”
“嘻嘻！”阿奴开心地笑起来。
“不过啊……”醉道士砸吧着嘴，面露难色：“我确实是身上没有钱啊……你们开客栈的，有剩下的酒吗？给我一口就好！”
“这……”阿奴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门外，虽然正月将尽，天气回暖，但仍有倒春寒的湿冷料峭，这个伯伯衣服单薄，也许喝口酒能暖暖身子？
她又抬头看了看二楼，对醉道士踌躇道：“你真的只喝一口吗？”
“我保证！只喝一口！”醉道士忙不迭地点头。
“好吧！”阿奴也点点头，“那我去给你拿菊花酒喝！”说罢转身欲走。
“喂——等一下！”醉道士叫住她。
“怎么了？”
“不要那个菊花酒。”醉道士连连摆手，“那个菊花酒啊，就跟桂花酒似的，都是掺了水的，淡出个鸟来！喝着跟没喝一样，浪费肚子，不要不要！”
耽误人家做生意又死乞白赖地讨要酒喝，还敢嫌东嫌西的，若是放在别人家，不被轰出来、打出来就不错了，但他似乎吃定这客栈里的人不会这么对他，尤其是面前这个小姑娘。
果然，阿奴并没有生气，而是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的酒掺了水啊？”
“哈哈哈哈哈！”醉道士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震得阿奴胸腔轰鸣，只觉得这个大伯伯有点奇怪，但，倒是挺有趣的。
“哎呀！我说你……”醉道士笑够了，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半认真道：“以后，对别人可不能这么说！知道吗？跟我说说也就算了，记住了吗？”
“好。”阿奴不知怎的，乖乖地点头，“那你……想喝什么酒呢？”
醉道士想了想，看向二楼，坏笑了一下：“有没有茅台酒啊？那个还行！”
“不行不行不行！”这次换阿奴连连摆手了，“那个酒很贵的！逍遥哥哥说，茅台酒有什么酱香，前一段时间一直在涨价，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涨，所以我们即使有茅台，也不能卖，卖就亏了！”
醉道士一愣，待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笑：“你、你呀！……哎哟哟，怎么又把实话说出来了！哈哈哈……”他摇摇头，对阿奴撅噘嘴道：“这酒啊，不就是给人喝的吗？你这么囤着，再贵也没意义啊！酒们知道了，都要不高兴了！”
“呃……”阿奴尴尬地看着他，挠了挠头，为难道：“那要不，要不，我给你拿另一种酒？”
“什么酒？”
“这种酒叫……”阿奴想了想，道：“叫‘脓包酒’！”
“啥？！”醉道士蓦地睁大了眼。
“哦哦，不对！”阿奴摇了摇头，拍拍脑袋：“好像叫——龙膏酒，名字好绕，我总是记不住！”
“这个啊，这个可以啊！”醉道士眯起眼睛，状似为难地做了让步：“就它吧！虽然不能和茅台比，但好歹是口酒嘛！”
“好！那我去给你拿！”阿奴见他同意，欢快地往厨房跑去。
“龙膏酒啊……”醉道士捋了捋胡须，这丫头，从小就这么傻……龙膏酒，是唐代传入的西域名酒，酒色纯净如脂，浓稠似蜜，故称“龙膏”。酿造此酒，须四、五寒暑之功，价格更是数倍于茅台酒。这个傻丫头啊！
“来啦！伯伯——”阿奴双手捧着一壶酒跑过来，道：“脓包酒！”
醉道士莞尔一笑，并不去纠正她的错误。
一口醇厚，御龙膏之酒，倚云和之瑟，饮之神清气爽，果然是上等的好酒。
“好啦！”醉道士倒是干脆，喝了一口之后，还给阿奴道：“说好了一口，就是一口，谢谢你啊！小姑娘！”
“不客气！”阿奴美滋滋地一笑，接过酒壶，对他的印象更加好了，“伯伯，我的汤快炖好了，你要不也喝一碗吧！这天气多冷啊！”
“哦？你会炖鸡汤？炖了多久？”他好奇地问。
“嗯……”阿奴想了想，回答道：“两个多时辰吧！”
“啧啧……难为你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就这么一直等它？”
“是呀！”阿奴不疑有他：“因为等到最后才好喝啊！”
“那要是……如果你喜欢一件东西，但是这东西不喜欢你，或者不属于你，那你也一直等吗？”醉道士对他微微一笑。
“嗯？东西……”阿奴认真地想了想，粲然一笑道：“那如果真的很喜欢，那等一等，也没什么吧！”
“一直都等不来呢？”醉道士又问。
“嗯？一直等都不行吗？”阿奴收了笑容，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醉道士点点头。
阿奴皱了皱眉，咬着下唇，一副纠结困惑的模样：“可是，真的很喜欢呢……”
“阿奴！你在跟谁说话啊！汤好了呀！”厨房里传出赵灵儿的声音。
“哦哦！灵儿姐姐，我就来！你先帮我关一下火！”阿奴对着厨房喊道，转头对道士说：“我得过去一趟，你……”
“没事！你去吧！我喝了酒，全身暖暖的，一会儿自己走！哦对了！”醉道士忽然低头，从怀里拿出一朵花递给阿奴：“这朵海棠花，送给你。”
“好啊！谢谢伯伯！”阿奴开心地接过去，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天有点冷，但东边的朝阳已经徐徐升起，万物初醒，隐隐可见来日的春晖。一贫坐在客栈屋顶上，默默听着屋里鲜活热闹的对话。
“阿奴啊！你居然给这个臭酒鬼喝龙膏酒？！这可是八十文一壶啊！”
“我、我知道茅台太贵，所以没有给他喝茅台……而且，他就喝了一口啊！”
“哎呀，算了算了！反正一口也没多少——啊！怎么都空了！？……一口、一口这么大？”
“他真的只喝了一口嘛……逍遥哥哥，我……”
“好好好！你别哭……没事！多大点儿事儿啊！咱们今天就能十倍百倍地赚回来呢！”
“嗯！逍遥哥哥别生气了！”
“我才没生气呢！……阿奴最聪明、最能干了，呵呵~”
“那，逍遥哥哥，你赶紧尝尝我炖的气锅鸡吧！看看好不好喝？”
“……阿奴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说‘鸡’，不要说‘吧’，让人听了不好……”
“唔？哪里不好啦？”
……
“呵……”一贫苦笑着摇了摇头，前尘莫问，未来……不可知，他不禁喃喃自语道：“脓包酒……东西……我不是个东西，我就是个脓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