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
谁说,北京的春天没有阴雨连绵的伤感?谁说,会有一个童话永垂不朽?又是谁说,爱情不会只是一场离散?
上海又下雨了。
醒来,没有阳光透过窗帘的灿烂,只听见,雨点敲击着窗框,点点滴滴。清明前的上海总是阴雨连绵,牵起所有人的伤感,我闭上眼睛倾听雨声,手中握着当天出发的机票,我想起,你最受不了上海的雨天,你曾说:“北京的春天没有阴雨连绵的伤感。”
梦了一夜,其中都是你,却是如此模糊。看不清你的眼,也摸不到你的手,你的气息仿佛还在耳畔,而你的体温却如此遥远。依然舍不得睁开眼睛,怕一旦睁开,就再也寻不到你的身影,然而,说好今天要飞去见你,不是吗?我必须睁开眼睛。
背上背包,迟疑了片刻,终于没有带伞。你也曾说:“相爱的人共在一片伞下是不吉祥的,因为伞和散是如此接近。”
我把手藏爱口袋里,独自走在上海的雨中。风携带着雨,打湿我的长发,周围的人都躲避在各自的伞下,面无表情与我擦肩而过。没有人注意我存在,没有人发现我的离开。我上了车,隔着车窗看飘摇的雨丝,斜斜地,想起你曾说的颐和园的柳枝,同样柔软得承受不住风的重量,轻柔地无法挽回地倾斜着,如烟似梦。
想起,那一个童话,那一场离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傻瓜,深深相爱。很久很久以前,这两个傻瓜,情话呢喃时也不忘提及他的北京和她的上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以为缺少了自己,各自的城市就不再运转,很久很久以前,这两个傻瓜从分手的酒吧,一直走到雾气弥漫的外滩。很久很久以前,他乘坐第一列火车逃离上海,而她依然在他的毕业典礼上苦苦等待,瘦弱的肩膀,背负一个小小的行囊。
那时,他留言:没有一个童话能永垂不朽,他也说:爱情不过是一场离散,他最后说:谁能挽留一颗流星?
多少个夜晚,坐在窗台,等待一颗流星。
放弃孤独而苍白的永恒,流星在夜空舞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天空可以忘记,而瞬间的灿烂永远留在尘寰。想自己是生命里的流星,任那红尘滚滚涌过,也抹不去彼此的痕迹。
分离,使人爱上漂泊。
每年,都会去一个海滩。那里的星辰如此接近,仿佛触手可及。风掠过高大的棕榈树,又凌乱着倒映着星辰的海水。
每一回,遇上雨季,抛一颗眼泪在天空,融入浮云,会不会随着下场雨落在你的身畔?
只是,从来不曾去到你的城市。
你曾给我一张地图,用红色的笔圈出你家的所在。你说,那是你唯一逃避世间苦恶的桃源。你也曾说,你家门口的马路很宽很宽,你要带我在上面飞翔,从建国门一直到朝阳门,划过一道幽雅的弧线。可知道那红色已经越来越淡,多少个夜晚,指尖曾轻轻地抚摸过那小小的地方,尽管很小心很小心,依然是淡去了颜色。
如何面对你的城市?在一切都淡若烟梦的如今。
曾经,一千多公里的旅程,仿佛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如今,却只要一个半小时的旅程。
站在与他生命相融的土地,我不敢轻易迈步,如果重了,会不会惊醒他的好梦?三月的尽头,阳光却已灿烂的令人目眩,道边的树悄悄地有了绿叶的萌发,刚吹过了也许是这个春天的最后一场沙尘暴,阳光下,仿佛还有烟尘在迷蒙。
有一些爱情,因为时间,因为距离,会变得如烟似梦,飘渺恍惚起来,看不清触不到,永远只在记忆里美,仿佛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曾经以为,会在很老很老的时候,才来这片土地,白发苍苍,皱纹遍布,特意地来,怀念一段往事,看一个同样很老很老的人,同样的白发苍苍,皱纹遍布,颤抖的手互相握着,怀念当初的年少轻狂。分开已经很久很久,彼此都已经拥有各自的生活,已经不允许再有心潮起伏,也许只有老去之后,才能够拥有纯粹的遗憾,分享那被时光和距离美化到了极点的回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与我一同苍老。
今天,北京也下雨了。该结束的都已结束,我重新背上我的背包,上了北京的一辆车。
“去哪里?”司机问。
“去机场,……麻烦您先从建国门大街到朝阳门大街走一圈……请您开慢一点。”
“雨天,是该开慢一点,您来巧了,错过最后一场沙尘暴,还遇上一场好雨,这可是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雨啊。”
……
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我淡淡地笑着,凝视窗外。
烟尘尽了,梦,也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