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名著学写作：让我们重读《红楼梦》吧128-第44回⑤和好如初与
内部矛盾果然容易化解
平儿从怡红院回稻香村歇息了一夜，凤姐则跟着贾母。贾琏晚上回到家里，看见满屋冷清清的，又不好意思去叫凤姐和平儿，只得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觉得极其没意思，后悔不迭。第四十四回由此进入第五个场景：“和好如初与轻如鸿毛”。这个场景其实包括两个子场景，考虑到最后一个场景比较短小，因此合并到一起来写。整个场景归入贾府气运线。
邢夫人一直记挂着昨天贾琏喝醉了，忙一早赶过来，叫上贾琏往贾母这边来。贾琏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了。”老太太故意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道：“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动作也贴切，言到心到。看起来，曹师意图通过这种安排，努力挽回贾琏的形象。
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到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的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可怎么样？”
老太太这番话，显然刻意忽略事件起因，只留下两人互相追打的外在表现来指责贾琏。“贾琏一肚子委屈不敢分辨，只认不是。”贾母又骂贾琏不知足，家里有凤丫头和平儿这样的“美人”，还“成日家偷鸡摸狗”，“臟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最过分的，还“为那起淫妇打老婆，又打屋里人，你还是大家子的公子，活打嘴了！”随后，老太太逼着贾琏给凤姐道歉，再把凤姐领回家去，这样的话，“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
贾母在贾府，一言九鼎。有老太太给凤姐撑腰，贾琏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再回头看看凤姐儿既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甚施脂粉“黄黄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贾琏就心想“不如赔个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了老太太的喜欢。”这句心理活动描写，主要表现贾琏“知错、孝顺”。文字本身仍是曹师意图挽回贾琏印象的一部分。
贾琏想通了这一节，笑着说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他了。”贾母果然高兴，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是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要得罪了你，我自然也做主意，教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见老太太话都说到这儿了，爬起来便向凤姐儿做了一个揖，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罢。”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贾琏这番做作，演技、心意俱佳。贾母就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说着又让人去叫平儿来，“命贾琏、凤姐两个安慰她。”
贾琏这边见了平儿，越发图不得，听贾母一说，忙赶上来说道：“姑娘昨儿受了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下揖去。贾母笑了，凤姐也笑了。贾母又命凤姐也安慰他。曹师笔下，这种类似事件的写法，总是尽可能避免重复。
“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磕头”，表态自责道：“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凤姐本来就在“愧悔”昨日酒喝多了，深悔自己“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来，为听了傍话，无故给平儿没脸”，今反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
这一段文字，曹师从凤姐的角度来描写此事造成的心理变化。平儿这种姿态，不纠结，不抱怨，显示出极高的情商。她看见凤姐落泪，便道：“我服侍了奶奶这么几年，也没弹我一指头，就是昨儿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妇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气。”说着，也哭了。曹师寥寥数语，便将主仆情深演绎得淋漓尽致。
贾母见三人和好如初，便命人将他们送回房去，还不忘嘱咐：“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三人从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头。
对于贾母和众人来说，贾琏、凤姐、平儿三人之间发生的这起事件，已然尘埃落定。贾母居中调停，不厌其烦，虽然费了不少口舌，但成效斐然，居功至伟，心中必然十分熨帖。
然而，对于贾琏和王凤姐来说，自然还需要仔细梳理一番。老嬷嬷送他三人回房，凤姐见左右无人，方问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淫妇望我死你也帮着呢？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一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过这日子。”说着又哭了。两人私下相处时的这番话，才是有血有肉的凤姐，而众人面前八面玲珑的凤姐，更像是一具坚硬的躯壳。
贾琏不吃凤姐的眼泪：“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给你跪下才罢？太占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说的凤姐无言可对，嗤的一声笑了。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的我也是无法了。”
这一段闺中密语，足以看出两人的感情基础深厚，贾琏虽然贪淫好色、喜沾花惹草，但对凤姐仍然疼爱有加。凤姐虽然在外是女强人，但在贾琏面前，还是附属感极强的小妇人形象，这是时代的局限，凤姐能做到这样，已经比同时代的女性强悍得多。
事件尾声，还需要交代跑掉的“鲍二媳妇”。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媳妇来禀报说“鲍二媳妇吊死了”，贾琏、凤姐都吃了一惊。说起来，鲍二家的最可怜，这位堪称烈性的女子只因对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男人动了一点点贪冀之心，最后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最可悲的，还在于她的死，居然轻如鸿毛一般，不仅家人只能草草收葬，连自己老公，也因为收了贾家的安抚银子，继续没事儿人一样奉承贾琏。从这个角度来说，鲍二媳妇的整个人生，都只是以玩宠的身份存在，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场景最后，曹师简单交代凤姐和平儿之间在事件发生之后如何相处。曹师安排凤姐仍挑取了个房内无人的机会，拉着平儿笑道：“我昨儿灌丧醉了，你别怨，打了那里？让我瞧瞧。”平儿道：“也没打重。” 这种家常聊天式的交流，暗示两人已经重新进入生活常态，表面上看来，这次的事件并没有在二人心中留下任何痕迹。第四十四回的最后一个场景到此结束。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