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易主丨第二百九十一章 一条明路
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刚一入墓穴的时候又潮湿又寒冷，即使几人都是修习法术之人，对这种环境也会不适应。更何况，这种闭塞的空间，对于依清绝和风舒云来说还有心理阴影。
所以他俩，比别人更煎熬。
依清绝是第二日清晨开口的。太康王并没有让人将墓封死，毕竟他也不是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舒云，你渴么？”
谁也没想到，依清绝闷了一日，竟然问出这么一句。
风舒云浑身一震，从心底发出冷颤，忽然就有些透不过气来。干渴的感觉和羞耻像恶魔一样从心底爬上他的全身，使他疼得有些坐不住。
风霜不变的仙风道骨，这一瞬间泄得全无。
墓穴没被封死，他们走得也不深。微弱的光线，能看到他苍白的脸。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诧。
“不渴——”这一声回应，带着虚弱、急迫，和彻骨的痛苦与恨意。
依清绝一声冷笑，似是在心底发出的绝望叹息。墓穴将这声音扩向虚黑，在石壁中回弹无数次，再一点一点吞掉。
程封羿盯了风舒云片刻，没敢说话。而是转向依清绝问道，“清绝，你怎么了？”
一听他这么问，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没事，这穴中有传送的密道。”依清绝在虚黑中看向羲和，“若这么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战死算了。就算守不了九州子民，也要报得了主上。”
几人听得一阵心惊，程封羿最是胆寒。
依清绝这话，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秋祭之后原本也打算攻打载天都。只是，太康王一直没有真的下令。
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可眼下这几个人里，依清绝、程封羿、风舒云、罗刹玉影、羲和、咸天钧。只有依清绝带领的昆吾派和程封羿的赤羽派战力是够的。
其他几个门派，很早就成了摆设。
当然，凌乘云并没有获罪，所以他必然是要出兵的。复康州分析得没错，凌乘云没有来玉山确实也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
除了依清绝将昆吾派一部分弟子留在了门派，其他门派可以说尽数来了玉山。
算一算，两日时间也足够迷惑载天都了。
太康王的算计，可算是表里三层。一方迷惑对手，打载天都一个措手不及。一方面逼依清绝断臂自保，依然能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另一方面则是露出命门给程封羿，逼他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
他的这些计划几乎被复康州猜得八九不离十，唯独偏差的，就是时间。实际发生的时间比复康州推算的时间晚了两日。
也就是尘潇与复康州相遇那日，依清绝一行人刚好进入墓穴。
所以，他们即使最后要走传送密道，也是比尘潇晚了一步。
墓穴里面几人中，最害怕的是程封羿，就算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布局开展，却也显得过分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毛骨悚然。
按照放出消息的时间来算，尘潇御剑也快到了。
所以，就算依清绝不提，他也要提载天都之战。因为，尘潇必须在他们走之后来才完美。
外面他自然布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鱼儿上钩。
可是，刚刚依清绝说到“战死”，却让他冒了一身冷汗。
难道，依清绝知道太康王的计划？还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他自觉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对于依清绝还是有三分忌惮。
这忌惮来自于依清绝的波澜不惊，也来自于程封羿自己心中有虚。
赤羽派在几大门派中算是没有遭到过太多迫害的门派，但却是最压抑的。
一直以来太康表面都对程封羿信任有加。但是，却很少给他实权。说是王朝兵力他和定英各占一半，可实际上他手上的人，根本上不了台面。
赤羽派原本是有穷部族，箭神羿的后代。在诸多部族中也是颇有威望的。更何况他们还继承了射箭以及制作弓箭的技术。
自从夏侯氏统治九州，各部族中，反对夏启的被他灭了，归顺的，力量可以与夏侯氏抗衡的几乎全部打压。
有穷一族便是第一个被打压的对象。所以，赤羽派在九大门派中地位很低。干的都是王朝指派的暗戳戳的肮脏事。
王朝暗卫，果真是暗得出奇。连民间都不怎么待见他们。有穷曾经的辉煌早就荡然无存。
他多年来与定英相争，也是为了挣一点“正大光明”。
可是后来，他不仅什么也没挣到。还眼睁睁看着几大门派遭难，便越发胆寒。
如果说以前还是为了自保，那他去找依清绝寻求答案的时候就已经生了反心。
太康从小就跟在启王身边肆意享受权力带给他的快感。所以，可以说他本人对坐稳九州共主并没有太深远的谋算。
时时刻刻担心的只有失去这独享天下的权利。九州今日溃乱是他一步步累积的。
这过程，积压了不知多少仇恨多少反心。
更何况，程封羿还有个不安分的手下，寒浞。日日劝他壮大力量取替夏侯氏匡扶有穷一族。
寒浞本就是个喜欢暗地里做事的人，最适合赤羽派的任务。他为程封羿做了不少暗杀栽赃等事，干净利索不说，每次处理得都还很漂亮。不仅是他的得力干将，还是他在族人里立威的关键人物。
但是，这个人却是崇尚绝对的力量。对九州诸多重要人物不喜。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依清绝。说他做事优柔寡断，行事过于软弱。
自身有实力威望却甘愿俯首称臣，没有魄力。
时常劝程封羿不能和他一样心慈手软。
但是，依清绝这个人，并没有表面那么平淡似水。甚至，他身上自带一种让人信任踏实的魅力。
单这一点，就无人能及。
九大门派以他为首，并非他实力最强，甚至剑弈魂出事之后，昆吾派的实力一落千丈。
但即使如此，他身上那让人难以抵抗的踏实和信服力也足以让几大门派敬畏。
曾经，咸池派、十巫派、崆峒派都当过九大门派的核心。昆吾派也只是在他手上才成为了几大门派之首，且没有人不服。
所以，依清绝是一个有通透心境和深谋远虑的人。
并不是韩浞所看到的那样毫无魄力。
也因此，连程封羿自己都对他尊重有加。
所以，他在被韩浞和族人逼得不得不图谋远虑时，第一时间去找了依清绝。
当时，他借以太康游猎，百姓遭受痛苦为由，问九州前途归宿，民生民怨的解决办法。
依清绝却说，“世道之变，是天定也是人为。”
这话表面似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却让当时的程封羿豁然开朗。
世道若有变，天意人为各占一半。依清绝说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次面露复杂。
太康统治的九州从来没有太平过，不是部族之战，就是干旱灾难，民怨是他自己引起的，这算人为还是天意呢？
太康已经一只脚踏入火堆了，他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一把，快点结束这世道罢了。
总归是依清绝这句话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只是，他并没有想过会取而代之。因为，程封羿再心急，也不会蠢到名不正言不顺上位。
如果是那样，他即使有命反了，恐怕也没命坐稳这个位子。
所以连程封羿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九州易主，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