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连载》顽童14(完结)
永乔放下三张纸和晨雯的照片,重重倒在椅子上,怔住了。
灯火璀璨,车流不息,有飞机从窗口划过,永乔右手捂住眼睛。胖子通过透明的玻璃窗目睹了一切,手里拿着一本名为《顽童》的书。
三十多分钟前,胖子回到了公司,见永乔办公室灯着了,敲门喊人,没人应,走进去,书桌有一本书。读完结局,正要回自己办公室,透过玻璃窗发现永乔正慌忙寻找东西,胖子静静地站在门外。胖子滑开手机,编辑一条简讯发了出去。
手机叮咚一声,把沉溺在回忆中的永乔拉了回现实。永乔赶紧滑开手机,读完了简讯,先是愣住了,嘴角慢慢露出微笑,然后放下手机透过落地窗望向远方。
2026年11月28日
永乔跳了起床,打开手机已经是八点了,还有一个未接电话,一看是贾铨的,就没有打算回复。
永乔匆忙忙跑到咖啡店,见小蔡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子,连忙道歉,我迟到了,昨晚一夜没睡。
顾不得坐下来,就着急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呢?去哪里?”
“等下十点的机票,斯德哥尔摩,给。”
“一张?”
“她先过去了,在那里等你。”
说着小蔡拿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这段录音,凭音色可以清楚分辨出是小蔡跟平平的对话:
A:你要跟永乔去哪里看雪?
B:斯德哥尔摩。
A:他爽约不去怎么办?
B:我会在那里一直等他。
小蔡说,昨天晚上的班机。贾铨喝醉了回去,把房子翻了好几遍,怎么找也找不到晨雯。于是上街找,把她最爱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咖啡厅小吃店路边摊都不见人。你知道的,醉人容易犯事,但犯的事肯定是真性情。凌晨两点有人发现他已经是头破血流,帮他叫了救护车。医院联系家人,但他手机摔坏了,于是让他拨号,他只记得三个人的号码。这三个号码,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第一个打的是晨雯的电话,她飞去了斯德哥尔摩,没有接。第二个打的是你的,不知怎样你也没接。第三个打的是胖子,接到电话后就赶去医院了,现在好像还在那里。
永乔长舒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时间。
“其实贾铨很爱她的。”,“那天我问你抢不抢婚时你的回答让我感到非常震惊。新郎最好的兄弟来砸场带走新娘,要贾铨一家脸往哪里搁?他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的?”,“后来我跟平平说了这件事,她和家人们都商量好了,这事还没告诉贾铨,她跟你去趟斯德哥尔摩,后面的事你们两个自己决定。现在贾铨躺医院了,正好做了婚礼延迟的烟雾弹。”
永乔心存感激,“小蔡,谢谢你了。总之带她去看雪是兑现了我一直的承诺,也圆了我最大的心愿。往后的事,就由我跟她一起决定吧。”,“就这样了,我就要要登机了。”
小蔡说,保重。
永乔说,保重。
永乔拿着晨雯的照片来到机场,照片背面写着一段话“你一直说想要我一张照片,我现在晒了一张出来。不管怎样,也不管你来不来,我会等你。”
十年前你在等我,我没有来。
十年后我去赴约,还等我吗?
我们是否都能跨过十年时间的界限?
生活慢慢堆成迷宫,时间要么是出口要么是死路,而我们都是路痴。
你在等我时,在不在原地?
我去赴约时,会不会迷路?
永乔没有行李箱,拿着手机钱包就走。女检票员欣喜若狂,马先生吗?昨天比赛超帅了。永乔微微笑,谢谢。女检票员把票和护照还给永乔,你这个月第二次出境了。永乔心里想,我不是前几天才从挪威回来的吗?但欲言又止,想想自己的孪生弟弟,笑了笑。突然背后被人拽了一把,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回头望是胖子,他死冲冲喊:“臭小子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变回来?”
机场广播在提醒,飞往斯德哥尔摩的班机就要起飞,请旅客尽快登机。
永乔来不及说话,就被胖子抓住衣领,两个保安都拉不来。
“臭小子,我告诉你。你不带她回来我不会放过你!逃到哪里我都把你拽出来!”
永乔望着胖子被保安带走的身影,还是登上了机。
从Z市飞到北欧,永乔用了十个小时。
从成人变成顽童,永乔用了十个年头。
到了斯德哥尔摩,永乔收到了小蔡发来的位置,打开手机导航,往那个地方走去。天空飘起了雪,永乔心想,平平一定在那个地方等我吧。
托着导航越走越远,路人越来越少,雪越来越大,脚印越来越深。永乔身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直打冷颤,但一想到平平就在不远,永乔顿掉身上的积雪,加快前进。脑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对话:
男孩说,你最想去那个城市?
女孩说,斯德哥尔摩。
男孩问,为什么?
女孩答,那里的雪好美。
男孩拍胸口,以后我带你去。
女孩露微笑,说到做到哦!
开着导航仪,手机的电快要耗尽。永乔想,找到她后就扔了手机。很快走到小蔡发来的位置,辽阔的大雪原,永乔找了好几遍,也找不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永乔着急打电话给小蔡,接的是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几乎贯穿了他整个的人生历程。电话的那边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很热闹,永乔清楚听到那边正播放着《婚礼进行曲》。
“喂,永乔吧,我们在喝喜酒你怎么不来?”
“永乔,先别挂,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永乔你听着,我等下发郊区房地产开发那个合同给你,你只要用指纹确认,就有人去救你。”
永乔挂了电话,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正面是晨雯,背面写着一段话“你一直说想要我一张照片,我现在晒了一张出来。不管怎样,也不管你来不来,我会等你。”继续在茫茫的雪原里寻找平平。
在世界的另一边。突然,全场灯光调淡,聚光灯照亮了舞台,舞台中间延伸了一条长长的舞台穿过所有贵宾席。婚礼开始了,平平由她父亲从小道领上中央大舞台,把她交给新郎,她哭了。主持人对她说,你愿意吗?新娘说出了我愿意,没有任何杂音,咬字清晰,始终没有响起那首叫《阿牛》的歌。
新娘哭了,有人说这是幸福的哭了。有人说天生一对,有人说郎才女貌,有人说羡慕死了。新娘脑中一片混乱,所有回忆错乱了,但有一个场景,与现在这一刻,十分矛盾非常深刻。
女孩问,有一天我结婚你来不来。
男孩说,废话,不然我怎么用铁的换你砖的戒指啊。
女孩问,如果新郎不是你呢?
男孩大怒,操,老子就带一整帮兄弟过来砸场子。像电视剧还有小说那样,在你说我愿意之前,我高歌《阿牛》,踏着七彩云朵过来抢走你。
新娘抹了抹眼泪,众人大叹,哇,幸福的眼泪。新郎跟新娘交换了戒指,全场轰动,在众人的起哄下,新郎吻了新娘。新娘望着宾客席,他没来。
6岁,年长一岁的他是我同桌,他说所有人都不能代替我,差一根头发都行。
7岁,我被判给母亲,转学去H市。小学他自己一个人坐了五年,不让任何人坐我的位子。
15岁,我回到Z市读高中,他第一眼看到我说我长得像他一年级时的女朋友。
16岁,他知道有另一个人喜欢我,他捏着拳头跟那个人在球场单挑。
17岁,我们在一起了,考上了同一个大学。
18岁,他跟我说他很喜欢这个城市,有我有兄弟有篮球,他保证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
19岁,他说他要带我去斯德哥尔摩看雪。
20岁,他说如果我结婚新郎不是他他就去砸场子。
21岁,我们分手了。他带我去看重新上映的《大话西游》,他全程都没有笑,黑漆漆的电影院我却看到他流泪。我哭着做完一道番茄炒蛋,他全部吃完了。
今年我31岁,那天他过来吃饭,进门叫了我一声嫂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就借口去厨房做菜,听说他失忆了,再也想不起我是谁了,我哭着做完那道番茄炒蛋,他尝了一口再也没有吃,他是不是想起我了?后来我们一起再看《大话西游》,看完他又说起了当年那句话:
放下金箍棒,无力拥有你。
拴上紧箍咒,就得放下你。
我再也忍不住,跑进厕所就哭。
那天在体育馆,他问我平平在哪里,我多想告诉他平平就在你眼前,但我没说,也许平平可能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在全场一个个寻找,所有人都在看场上贾铨帅气的球姿,唯独我在看他。我听见他电话响了,那个铃声十年没有换。
今天我终于结婚了,他没来,他说他会来砸场子的,他没来。我等了他十年,他还是没来。
今天我出嫁了,大家都羡慕我说我很幸福。而我一直都在想,他会不会来抢我走。
今天一大早哥就问我些很奇怪的问题,说是心理测试题。
他问,瑞典的首都叫什么名字?
我答,斯德哥尔摩。
他问,如果有天在大街上有一个人让你帮忙看下他的车,他很快回来,但等了很久他都没来怎么办?
我答,我会在那里一直等他。
我想,这是什么测试问题?刚想问他他就冲去书房玩电脑,很快又跑出门了,莫名其妙。
2026年11月28日晚上九点许,新郎新娘一围一围来敬酒。胖子是坐在高中同学那围的,他和小蔡碰了杯。
在地球的另一边,有当地人捡到一台手机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长得清秀的女孩,背面写着两行中文。茫茫的大雪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的踪迹。
几天后,在一个偌大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中年人开了一瓶酒。那个偏瘦的大叔,左手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揉灭烟头。双手合上《顽童》这本书,轻轻把它放在桌面上,对偏胖的人说:“顽童最后还是做回了自己。”
胖子说,最后他还是死了吧?
那人说,死了。
胖子举杯,来,为庆祝郊区开发那件事顺利重启喝一杯!
两人碰杯。
秘书敲门进来,马总,你的咖啡,不放奶精,少糖。
那人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