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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2022-08-16  本文已影响0人  林清远

初时,冥差甚为惊异浅溪肉体凡胎却能眼通鬼怪,遂于日夜窥探其行迹以探求因果,奈何无甚所获。浅溪每被问及,也总是摇头不语,只道是运气使然罢了。久而久之,便有冥差于醉酒百无聊赖中聚众议论:这白袍男子,怕不是天界哪方上神,过惯了不食烟火的逍遥日子,聊无益趣,下凡寻寻乐子罢?启料,这众鬼锁魂不勤勉,八卦却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勤快了,倒让这浣湘城方圆十里的鬼差都信以为真。说是可笑,众差鬼纷纷打着在上神落魄时襄助一番,好有朝一日能升官发财的主意,勤劳的收魂锁魄,一时间,轮回道上,鬼怪济济,人间“海晏河清”,空气都清新了良多。

浅溪不知这其中的天覆地翻,只道,自从求冥差庇佑后,身边果真清净了好几番啊。可却又摇头笑笑,清瘦的手细细摩挲着自己陈旧斑驳,镌着裂纹的酒葫芦,看着原本被鬼怪垂涎三尺的陈酿,再不被问津,反倒心中戚戚。抬手按按额角,心中暗叹“怪怪怪!这冥差守信的过头,可这趣味也真真是只少不多了,你顾浅溪真真是当自己是鬼了吗?”摇摇头,一口花雕被狠狠的灌入嘴中,一时间,清冽醉人的酒气在此地徘徊逡巡,久久不去。

浅溪公子?一声仿佛绢帛划过发丝的呼唤,轻飘的如空中的尘土从旷野传来。浅溪公子?屏息倾听,哦?果真在叫我,放下酒壶,还未待转过头时,身边已经飘下了一抹白影。“浅溪公子,小人眼拙惯了,这不,刚刚干完活从门口经过,本是浑浑噩噩,可一转眼便见一风光霁月的仙人背影,不禁看的痴傻,想着除了您还有谁有这俊朗风貌,便不由开口”边说边从他那空洞的,只有两个黑眼珠和一方血盆大口的脸上试图挤出些许笑意。活脱脱像是让一个木偶张嘴说话一般的为难却又憨直可爱。“砰”拔开壶塞,倾斜壶身,取过桌上的酒杯,倒了些许,“哈哈,原来是陈老兄啊,忙完了,可真真是很久不见了啊”我笑着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喝,这个是陈年花雕,一般可是遇不上咯”鬼差低下被浓重的青白掩盖住的脸,拖出长长的舌头,在杯口上方摆了一下,“啧,果真好酒啊,每每到您这总能蹭到好酒啊,怪不得初初见你,便觉得熟悉”又低下头,摆了第二下。我笑笑,只当是套套近乎,喝人嘴软罢了,并未在意,举起葫芦呷了一口,问道“陈老兄,你们冥界是怎的样貌呢,我还是从来未去过的”。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哎呦呦”冥差卷起舌头砸砸嘴“浅溪公子啊,我们冥界可不是人能来去的地方,只有阳寿尽了才能一去,可其中景象早在饮下孟婆汤的那一刻忘尽了,具体怎的谁能知道呢,快别这样说”我抽抽嘴角,心道,“是啊,这不是从你嘴里套套话吗”,“对啊,陈老兄,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你给我讲讲呗,好让我到了那天有点准备啊”我拿起酒葫芦,给杯中实实在在的添了一场。鬼差吊吊它的青白眼角,面色纠结一番,努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罢了罢了,我便大致给您讲讲,您可要......”,“我知道,要保密,要保密”我举起三指,边发誓边说道,鬼差又卷了一口酒,我在一边心中暗暗欣喜,“这下可知常人不知的地府之景了!”

鬼差放下酒杯,正正神色,开腔道:“在冥界地府的碧落之下,有一方黄泉,泉水从九泉之下汩汩涌出,水色染黄却水质清澄,新来的鬼魂在锁魂之初,总是不能接受事实,放不下红尘幻象,奋力挣扎,妄图逃脱,“哧,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们还以为能回得去”冥差一脸嘲笑的对我说,“可一旦看到黄泉便会认命的接受,垂头丧气的跟着我们往里走。黄泉啊,就是人最怕的”,穿过黄泉,便迈上了奈何桥,这桥可不同于人界江南的小桥般风姿秀丽,常常是雾气笼罩,鬼魂缠绕,悠悠冷气从下缓缓腾升,桥上设有往生镜,过奈何桥的魂可以最后留恋一番俗世,只是,在这桥上需记住,不可流泪不可回头,一但回头,就难了往事执念,此时奈何桥豁然裂开,魂魄就会坠入忘川的沉沉死水,这忘川可是冥界冥气汇聚之处,饱食离愁欲念,也名无欲海,不消片刻就能融魂啮魄,寻常鬼差便是靠近都会反造吞噬,这海中还幻化出了一条银鱼,食魄而生,茕茕而游,维眸其明,维身其银,更是诡异。你过奈何桥可要小心啊!冥差一脸郑重的叮嘱我。走下奈何桥,就有孟婆等着喂你一碗汤了。此后六道轮回,前世尽忘啊,也就放下了!放下了啊!我们的工作也就结束啦!

说到这里,让鬼差不由得手舞足蹈,兴奋的鬼气乱冒,那青面獠牙的脸都缓和下来,颇有几分生趣。

还有,还有一件奇闻,我说出来可能都没有鬼信啊,它的嘴角随着每个字的蹦出,重重的颤抖着。“哦?我心中惊异,究竟是何奇闻?”冥差陷入了沉思与回味,眼中惆怅蔓延,那还是2000多年前的事情了,想当年啊,我还正值如花似玉,青春年少。是冥界的万鬼迷,我撇撇嘴,不由的擦擦冷汗。那一日,就是冥界中普普通通的一天,鬼魂照旧排队轮回,鬼差们仍旧懒懒散散的套套魂,这时冥界大门中进来了一个男人,不,是男鬼,他的衣袍破破烂烂,遍布被严刑拷打后的痕迹,腿的下半截都瘫瘫软软,也就幸好成了鬼,要是人,可就痛苦了。说着,它又抿了一口酒。也是我当时觉得他可怜,便在一旁歇息多看了几眼,结果这一看可不得了。可就是这样一个看着落魄潦倒的可怜虫。走在奈何桥上,我居然在往生镜中看到他生前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一生倥偬,满腔热血,征战边疆,辅佐君王成就皇图霸业,为国为民,保佑安宁。可惜奸臣当道,君王不仁,担心他功高震主,最终还是害死了他。这鬼魂怨气难以消散,在奈何桥上久久不去,心结难解,双目眦裂。就在不经意间一滴血泪从眼眶流出,他对着空气喃喃道,予安,征战一生庇佑百姓,反被猜忌,谁需要我予一世安呢,索性来世伴着这忘川终老罢了,便疾步离开,投胎去了!您说这奇不奇怪,那一滴血泪,滴入忘川,却未浮于水面,反沉于下,深入百丈,滴在那沉睡的银鱼身上,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忘川之水汹涌翻滚,水雾腾起,红光乍现久久不散,震惊了整个冥界,引起了极大轰动。就这样翻滚了七天七夜之后,有一女子从忘川中走出,身裹绛红薄纱,披挂银白丝绢,眉目如画,犹是一颗朱砂泪,灼人眼球,见之不忘啊。原是那忘川的银鱼,因这一滴泪成了精,可也就此,那银鱼姑娘就对男子上了心,不顾天条禁锢,去人间遍寻将军的转世,甚至不惜损耗好不容易修成的千年修行,这事你说奇不奇…“”浅溪公子?“朱砂痣、女子、鱼;朱砂、女子、鱼……”冥差才从自己讲述的故事中回过神,便见到浅溪状似痴傻一般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十多年前发生大火的那一夜的场景一幕幕冲击到他的脑海,震得他整个脑壳都发懵了。“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了”。浅溪兀的一把想去抓住鬼差的手,牢牢的抓住,他的手用力极了,骨头的纹理印刻在皮肤上,青白的骨节凸起和手的纹理交错着,平白的骇人。他激动的全身战栗,眼中被层层泛起的红雾笼着。可是,冥差是鬼啊,他没有手,使劲握住的却只是空气罢了。你快说啊,浅溪用力的摇晃着完全不存在的手。冥差被吓到了,连忙说道“您先坐下罢,我这就给您说”这银鱼在尘世间走了不少个500年啊,整整找寻了将军4世轮回,可每次都不得善终,仅仅是燃尽了流年。第一世,这将军转世为一个田野农夫,幼年失去双亲,孤苦无依。每日靠着躬耕农亩,进山打樵度日。忽有一日,在砍柴时被毒蛇咬伤奄奄一息,亲友寻遍全村的医生都回天乏术,只开一些普通汤药,听天由命了。此时的银鱼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正逢生死弥留之际的他,割鳞入药,救了男子一命,未待男子醒来便因妄动法术,修为损耗被迫离去。到了第二世,男子投胎为一方朝廷命官,因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而遭到佞臣诬陷,被皇帝打入天牢,刑讯逼供。此时银鱼终于找寻到了他,却无法相守,只好进入皇宫,强行进去神龙转世的皇帝梦中,托梦陈情,终是使男子免于一死,贬谪地方。而银鱼则因强行入梦,扰乱人间秩序而被剔除鱼鳍,不得不回冥界疗养修为。等到了第四是,男子托生富贵人家,父母双全,衣食无忧,可唯独爱上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终日饱尝相思之苦,银鱼这一世虽然比之前提早遇见了男子,可是却无法让男子爱上她。银鱼索性施法杀掉了女子的意中人,让男子终是娶了意中人,如愿以偿!自己却因杀害凡人,干扰天道运行而被抽掉了全身的鱼骨,无法再化为人形…“哎,真是个可怜的精怪啊,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冥差眼中不忍之色愈盛,第四世。“第四世,我知道了,第四世,我知道了,她是不是又救了他啊!浅溪的生气颤抖而尖利,冥差一回头差点惊掉了手中的锁魂鞭,汩汩血泪从浅溪的眼中源源不断的涌出,脸部狰狞的抽搐着,最唇青紫的战栗着,像是永远合不拢的蚌壳,整张脸皮连着发根狠狠皱起,五官仿佛一起向中间推搡靠拢,一字一句从牙关中挤豆子一般蹦出来“她又救了他啊”。冥差呆呆的回应着,他吓坏了“是的是的,第四世男人是个画师,因其俊朗的皮囊,被一鲤鱼精盯上,想要吸取精魄,增长修为,适逢院生大火,画师昏迷,正当鲤鱼精打算趁人之危时,银鱼感知到了男子的危险,匆匆赶来灭掉了鲤鱼精,却因本就重伤不愈强行赶来,不得已现出原形匆匆离去”“哈哈哈,大火啊,没什么又要救呢,值得吗?值得吗?”冥差不解其意,只是兀自叹息,是啊,这银鱼痴痴傻傻,就为了一个凡间男子,损了修行千年的道行,真真是不值啊!就为了男子奈何桥上说的乱语的“这一世不能予人以安,下一世我就伴着忘川,予它一世安吧”。不过,你说,这也是奇了,这个男子每一世都叫予安,这可不是真真的孽缘啊!

“哎呀,说太多了”,太阳西下,天空印着红霞,人间家家户户的炊烟已然袅袅升起,鬼差腾地一下坐起来,“怎么都这么久,我都忘了去收魂了”鬼差赶忙又喝了一口酒,便忙忙向浅溪告辞,不待浅溪反应,便赶忙往出飘,“哎呀呀,这一下孟婆又要唠叨了,可真真愁死个人哩”。

“予安,予安,到底是谁予谁一世安啊”浅溪踉踉跄跄的从凳子上起身,摇摇摆摆的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咚”的一声,酒葫芦被他的身体撞到,这百年陈酿从酒壶中跌了出来,酒香阵阵的往出冒,却无人理会,卖出门槛的那一刻,夕阳是那般刺眼,浅溪用手捂住了脸,跌跌撞撞的向远处走去,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闹市一如往日红火……酒肆的小二从后堂走出来,大堂早已空无一人,酒葫芦孤单的倒在桌上,凳子四散倒着。小二连忙抓起葫芦跑出去,远处人影晃动,却无白衣公子。小二拿着酒壶往出倒到,却是一滴酒都没有了,不由失笑,“浅溪公子怕是今日高兴,喝多了,我便给他放着,明日待他来取罢了”,于是便去了。风还在细细的吹着…

后来,这个地方的冥差和酒肆的店小二再也没有见过那白袍的浅溪公子,众鬼皆道,“怕是公子已飞升上天,逍遥去了罢”,渐渐的鬼也慢慢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店小二仍旧卖酒给失意之人,失心之鬼,失魂落魄的不人不鬼……

好啦,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啦,亲爱的,你该睡觉了哦。我合上了书,为小胖妞拉了拉被子,低下头转过身去关灯。“姐姐,姐姐,你今天故事讲的我都听不懂诶,那个浅溪是小银鱼找了四世的那个男子吗,姐姐”我回过头,“姐姐,你怎么哭了?”“哭?”我抬手去摸,一篇湿濡之感,冰冰冷冷,就是脸上的温度都是冷的,我…“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也像我一样觉得小银鱼傻吧,我也这么觉得呢,要是我,我才不去找呢,累死了,每天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说完还撅撅嘴,把小脑袋转到一边表示着不满。“小公主呦,你说的最对了,赶紧睡吧啊,明天还要出去玩呢,起晚了可就不能去了哦”话音刚落,刺溜一声,小女孩就像一条鱼钻进了被中,“晚安姐姐”,我摇头笑笑,吻吻她的额头“晚安,亲爱的”。看着女孩渐渐熟睡的脸,我帮她掖掖被角,曾经走过那么多世,有多少神鬼精怪都问过小银鱼,“值得吗,为了一个都不知道你存在的男人,我们都违抗不了命的”。小银鱼从来都没有迟疑过,她没一次都坚定的对笑他傻的人说“哼,你们不懂,一心想征服命运,也是一种命运”。我喝了一口水,拿起了没有一个字的“故事书”,缓缓走向了门外。

夜色在星辰的点缀下,是那般的美丽,看似普普通通,却是不见天日的冥府,千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美好,好的让人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

夜晚的卧室,小女孩的呼吸声缠绕着寂静的空气,均匀安详,穿着一身银红相间睡裙的女子,对着空气低喃着,轻不可闻。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这最后一世,万丈红尘,你可愿与我共立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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