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情
温家二公子温浅,生来便身体抱恙,整日缠绵病榻,温家的家底尚算殷实,请来的大夫不计其数,但是诊断的结果都是,“纵使华佗在世,也庇佑不过他及弱冠之年”。温家二老一般听到这里,都是默默的挽起袖子,背着温浅在背后流泪。
温浅从小到大不知灌进了多少药汤,但药石无效。眼看还有几月就及弱冠了,人命危浅。
温家二老更是忧心不已,请大夫的频率更加频繁了,迈过的脚步数量快要把温府的门槛踏断,温二公子也晓得事情的前因后果,烦扰不过,说了一句“人各有命,”就搬到了温府郊外的一处闲置庭院,只携带了一名书童照顾日常的生活起居,名曰“静安养心”,温家二老别无他法,知晓温浅素来喜静,也就由他去了。
这日辰时,天突降大雨,雨势极大,屋外的一片竹林,青翠的流丽都迷蒙在雨色中,竹林前有一株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柔弱的身躯在风雨中摇摆。
温浅在屋内,透过窗子看着室外的雨景,不自觉的就被白花吸引住了视线,他撑一把紫竹伞,行至雨中,踱步到花前,蹲下,青色宽大的衣袖污了泥渍也毫不在意,修长瘦弱的指尖轻轻地抚上柔弱的花瓣,苍白而单薄的嘴唇轻启,幽幽的长叹一声,“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也罢,你与我一样,也是被横来的风雨相摧”,语气的落寞惆怅,有惜花之情,也有自怜之意。“咳咳”,温浅的胸口一痛,捂住胸口,干咳不停,用左手的衣袖随意的擦了一下,袖口就染了点点血腥的艷丽。
伞外,是漫天的雨水倾泻,映衬着庭院里修竹更加的苍翠欲滴,钟灵毓秀,造化了一幅巨大的雨帘丹青写意画,伞内,有一白衣男子孑然而立,眸子深处是一派的深沉寂然,他静默地看着眼前的白花,不发一语。
而画中最有意蕴的一处,便是本该白衣胜雪的白袍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渍,那一抹极其点睛之笔的艷,偏偏让人挪不开眼。清纯中的绮丽,往往最令人,欲罢不能。
入夜,温浅在庭院外练字,院中的石桌上,月华如练,铺了一张长长的宣纸,提笔挽袖,点墨落下,清秀隽永的行书就写满了一纸月光,轻吟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再无其它。
“好一个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洒脱之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浅循声回头望去,看见了院中的另一人。
三千青丝不绾不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的春水映着雪白的梨花,温润而清冽,遥遥乎如高山独立,皎皎乎似朗月照花,其醉也。一袭青色的云锦,只在袖口处描着几株墨竹,气韵内敛,静流水深。
青衣公子近身,向温浅行了一个礼,作揖道“在下花情,因仰慕温公子才学,特来相访”,温浅连忙起身,也回了一个礼,摆摆手回道“花公子折煞在下了”。
花情微微一笑,说道“人世一遭,道不尽生老病死怨憎会生命之苦,说不清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生命之殇,的确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呀”。
温浅微微点头颔首,表示赞同。
须臾,花情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温公子你年少英才,满腹才华,难道就不想施展一腔抱负吗?”
温浅似是不经意一般,长长的睫毛阖下,浅褐色的眸子犹如高山上积藏了千年的白雪一般,冻结了所有的情绪感知,就算是有暖阳春风照拂过,也未能融化一丝一毫,他淡淡的回道“只怕是力不从心。”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自嘲。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花情开口打破了寂静,爽朗一笑“那就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与温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可有幸与君把酒相谈”,说着从袖里拿出了一壶酒,笑着加上一句“我这是桂花酒,不伤身的”,温浅微微一笑,“甚好。”
短短几语的攀谈,两人就结成了莫逆之交。
“公子,公子,你醒啦”,温浅沉重的眼眸睁开,觉得头痛得难受,看向自己书童,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公子,你可醒了,您这都昏迷三天三夜了”,温浅微微的蹙着眉头,嘀咕着“三天三夜?”,“是呀,前几日,温府路过一位老道士,说是我们庭院养的那棵白花是罕见的药草,对公子的恶疾有惊奇的疗效,这不,刚熬成药汤服下,公子就有了好转,夫人和老爷都高兴坏了,……”,书童还在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温浅却陷入了沉思,喃喃到“难道只是一场梦境?”
而后,温浅的仕途一帆风顺,在金銮殿上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随后,和丞相的次女喜结连理,温浅在宦海中沉浮三十余年后,最后决定归去来兮,递了辞呈,携妻带子告老还乡,温浅回到了以前住过的庭院。
小屋久不曾有人居住,房梁桌上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吩咐小厮打扫了一番,把东西都安置妥当之后,温浅便在这里安置了下来。
这日,温浅蹒跚着步子,在院中慢慢地散步,猛地,一抹素净明雅的白留住了温浅的视线,那是院中一株不知名的花,开得正艷。花白如雪,冲淡清雅,不知为何,温浅一滴滚烫混浊的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坊间有传言,住在西东头的庭院里有一老翁爱花成痴,每当遇上肆虐的风雨天气,亦或酷热难耐的艳阳天,他都会默默的立着,撑着一把紫竹伞为花挡着,久久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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