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我又烦又爱的老头，离开了

我知道老爷爷快要不行了，就在这两天。

一切来得都那么突然，让我难以接受。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跟上了抢红包的风气，家里面建了一个微信聊天组。我的家庭，在今天以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从我记事以来，除了小学时候，老姥爷的去世，给我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我从未近距离的接触过亲人离世。我有着别人羡慕的完整的大家庭。

家里面的微信聊天组，在过年抢红包热潮过去之后，清净了一阵，但是并没有就此停止，家里的长辈们，断断续续的在群里聊天，最多的是给在外回不了家的人们，录一些回老家的视频，作为一个资深潜水党，我会去看群里面的每一个小视频和聊天，让我感到家离我很近。仿佛就是我回家了一样。但是最近几天，我甚至都不敢打开这些小视频，从家人们的话语中，我发现，老爷爷的身体特别不好，远在外地的三爷爷回家了，我知道，可能他撑不到我中秋回家了，果然，群里这几天再也没有人说话了，不好的预感总是正确的。

接到消息，是看到妈妈在我们一家四口群里发的信息，当时和同事在外面散步，马上要回到宿舍了，看到消息之前，我隐约有些预感，但是当我真正知道这个消息，当这个预感变成事实的时候，我突然懵了，机械的走到办公室，当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他真的走了，这个让我又烦又爱的老头。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冷情的人，初中开始住校起，我便过上了一个月一回家的日子，上学期间，有着寒暑假，在家呆的时间长一些，这两年上班以后，每年国庆和春节回家，每次一星期不到，不知道自己是习惯了，还是我内心深处其实不是一个恋家的人。

作为我们这一辈最大的长女，我得到了家里长辈们的第一份爱。老爷爷在我的记忆里，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让人喜爱的老头，和所有的老人一样，他喜欢唠叨，有些小气，和他相比，我更喜欢我的老奶奶，他们两人的性格仿佛互换了一样，老奶奶不是很爱唠叨，大方，什么都看的开，有着豁达的心境。生活中，老爷爷有着更加细腻的心思，生活方方面面照顾着老奶奶。所以相比不唠叨，随和的老奶奶相比，我有时会觉得他很烦。

但是，我是爱他的。他留在我的记忆中的，更多的是那个身体健康，七十多岁还下地干活的老头，是那个爱写毛笔字，每年给家里写对联的老头，是那个骑着自行车去赶集，虽然小气，但是会给我们买喜欢吃的油饼的老头。那个健步如飞，不喜欢让人扶的老头，那个喜欢看电视，谈天说地的老头，那个写毛笔字时特别有文化的老头，那个我每次没回家时很想念，但是呆不到半小时，就觉得无聊想要逃离的老头。真的离开了。

其实这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迅速的衰老了，在这两年，不能骑车了，走路走不稳了，再也不能写对联了，一切来得缓慢又迅速，过年的时候，他还是很正常的，只是走路有些走不稳，精神很好，年夜饭的时候，还能喝点小酒，但是慢慢，从家人拍的小视频里，他渐渐不能走了，开始不清醒了，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抑郁的，他接受不了突然变成这样的自己，感觉自己变成了他人的负担。经常开心不起来。我只能相信这样是好的，他没有经历常年的病痛，常年的卧床，算是无疾而终，慢慢衰老离去。算是美好的结局，到了另一个世界，会变成那个健康的自己，无病无忧，健康而快乐。

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在这几天，我甚至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怕他们瞒着我们，怕自己识破了他们的谎言，却还要辛苦的装不知道，我是自私的，我以距离远为由，逃避了这次回家，因为心疼路费，不愿请假，明明知道快到来，却假装自己不知道，甚至还要过正常的上班日子，不能跟人们说起，假装一切都没有变化。我甚至还得劝自己不能再哭了，明天还要上班。

给妈妈打了电话，一张口便泣不成声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见妈妈哭，我哭我的自私和无情，哭我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回家见他最后一面，我已经不记得我年后离开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见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情形了，我希望他一直是我记忆中那个健健康康的老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