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奶奶

你在倒塌的房屋下面

看见我的手了么

挖了四天四夜的

血肉斑驳的手

我希望这模糊的温度

都减少你去往前路的寒冷

你不寂寞

还有你两岁的小孙女

我可爱的妹妹

你们手拉着手

却没有带上我

北川的公路又塌了

我看见许许多多

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叔叔

用身体

铺满了脚下一寸一寸的土地

我踩着他们的脊背

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到的第一天

我从废墟的缝隙里找到了妹妹的兔子玩具

粉红色的

眼睛很晶莹

就像妹妹一样

我把它挂在废弃的车刷上

慢慢风雨摇摆

如亲在侧

我深深的知道

在离我九十二公里的地方

沉默的躺着几万具腐烂的尸骨

绿色的荒冢

烛火长明

奶奶啊

那里有你望向我的

深情的目光么

妹妹啊

那里有你说给我的

柔弱的呢喃么

在梦里

你们头枕着头

忘记了带我走

三日

举国同哀

我瞳仁里满是灰色的留白

木床上长眠的亲属

我只为你们歌唱

你坐在拖鞋上

像一只白羊默念着拖着尾巴的

另一只白羊

奶奶

你说你在下面很孤独

就像很早以前守着父亲灵柩一样的孤独

火星照耀二十九个州府

你那种沉默

你在夜里哭着

像一只木头一样哭着

像花色的土散发着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