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1
高二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把我的同桌换成了盛夏,其实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懦弱的我从来不懂得拒绝,只能自认倒霉。
盛夏,典型的问题学生,他的爱好很广泛,包括所有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中禁止的行为,比如,迟到、旷课、打架、抽烟等。而我,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老师把我和盛夏放在一起最放心,甚至幻想着我能影响他、改变他,让他也变成一个所谓的好孩子。
对于盛夏,我是有点恐惧的,高一一整年的时间都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话,不愿意和他有什么交集。如今和他成了同桌,本来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走到了尽头,要开始炼狱般的生活了。后来我才发现,是我多虑了。盛夏的座位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空着的,就算他坐在那里,多半也是趴在桌子上会周公。
时间静静流淌,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谁也没有发现,命运的平行线改变了轨道,出现了一个交点。
结束了晚自修,整个人感觉昏沉沉的,告别了几个同行的同学,我转进了一条每天放学必经的人迹罕至的小巷。隐隐约约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我一边安慰自己“不过是路人罢了”,一边加快了步伐。
“喂,前面的!”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愣在了原地。
我心想:“今天完蛋了。”腿已经有些发软,不自觉地在颤抖。我转过身,看到三个穿着隔壁高中校服的小混混正向我走过来,围住我,把我逼到了墙脚。
“同学,借点钱!”为首的混混上前一步。
“我……没……”我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声音也抖了起来。
“呦,这不是龙哥吗?”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我借着路灯昏暗的光,渐渐辨出迈着外八字走来的是我的同桌盛夏,心中暗叫倒霉,本来就入了虎穴,这又来了一匹狼。
“喂,你放学不回家在这晃什么晃?”盛夏突然对我大吼,我就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嘿嘿,龙哥,这是我小表弟,自己人啊。”盛夏笑着掏出一包烟。
“啊,自己人啊,误会误会。”被叫做龙哥的小混混接过烟,一摆手带着两个小弟离开了。
“走吧!”盛夏用力拍在我背上,我才缓过神来,被他推着往前走,边走他边在我耳旁小声说:“你先跟我走,别被他们看出破绽。”
2
第二天,我买了包烟放在了盛夏桌子的抽屉里。可是他一到学校就趴在桌子上睡觉,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才发现我放的烟。
“哈哈,你小子还挺上道的嘛,我还以为我昨天亏了一包烟呢。”盛夏把烟揣到口袋里。
“谢谢你啊。”我低着头,还是有点不敢看他。
“别客气,以后你就跟我混吧,小表弟。哈哈!”也许是那天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教室里的阳光太过明媚,我记忆中他的笑容才那么开朗纯粹。
慢慢地我们互相也熟悉了,他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所以每天只抽三根烟;他也会害怕老师叫他家长,因为回家之后会被他老爸揍;最搞笑的是,他竟然有恐高症……我渐渐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对于常年被规矩礼教束缚的我来说,他的真实、洒脱反而是我憧憬的样子。所以当他晚自习时小声问我“我们待会儿翻墙出去吧?”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晚自习的课间,我和盛夏站在校园角落的墙边,他先弯下腰,让我踩着他翻过墙,然后他自己后退助跑了一段距离,纵身一跃翻到墙上。
“喂,你快点啊,别被值班的老师看到了!”我在墙的另一侧抬头望着他。
“你把嘴闭上!”他有点不耐烦,犹豫了一下,跳了下来,没站稳,踉跄了几步。
“哈哈……”我这才想起来他恐高,没憋住笑出了声,赶紧把他扶助。
“笑屁啊你!”他拍拍身上的土。
盛夏带我到了一间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的酒吧,他说他的女朋友在这里工作。
我们在吧台前坐下,盛夏指着吧台里帅气的女调酒师说:“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女朋友,漂亮吧?”
我认真地打量着这位短发女生,二十出头的年纪,化了妆,一抹红唇似一朵盛放的玫瑰。女生看见盛夏在对他招手,向我们走了过来。
“这是我好兄弟,林秋杰。”盛夏把手搭在我肩膀,“这是我女朋友,莉莉。”他向我介绍说。
接着他们两人就开始腻腻歪歪地闲聊,我觉得自己像个几千瓦的大灯泡,我为了避免尴尬,从包里拿出了作业。
“别忘了把我的也写了!”盛夏看我拿出作业,对我说。
“忘不了啊!”我头也没抬。
过了一会儿,盛夏去洗手间了,只剩下我和莉莉两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突然,一只涂了鲜红指甲的手合上了我的作业本,我抬头,莉莉嘴里叼着吸管刚好吸在我的脸上。
“你还真是可爱啊,酒吧是喝酒的地方,可不是写作业的地方啊,小弟弟。”莉莉含糊而魅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只觉得脸颊通红,一直红到耳根。
这时,盛夏回来了,“喂,你怎么了?”他见我满脸通红问道。
“我给他拿了杯酒,没想到他一口全喝了。”莉莉说。
“他可乖了,你可不要欺负他啊。”盛夏对莉莉说。
3
我始终觉得莉莉不是真心喜欢盛夏的,但是他们两人竟然分分合合过了两年,直到我们高中毕业。虽然班主任对我很失望,在她的眼里我被盛夏带坏了,但是我的学习成绩并没有下滑,考上了理想的Z大学,而盛夏凭借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外加我的独门复习资料,他也考上了H师大。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我和盛夏在酒吧里庆祝,我们约定毕业旅行去上海,莉莉听到后决定与我们同行。
这是我和盛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家乡,多亏了莉莉帮我们订酒店、买机票、规划路线,我们两个就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什么也不会。
“要不,你们两个上去吧……”站在上海环球金融中心下,盛夏说。
“你真的不上去吗?”莉莉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
“那你在下面等我们吧。”我知道盛夏恐高,所以不强求他,但是自己又觉得不上去会很遗憾。
电梯里的人很多,莉莉紧贴着我站着,我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手不知往哪里放,眼睛盯着数字,心中默数“1、2、3……”我想一定是因为电梯的速度太快了,我才有一些呼吸困难。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才如释重负。踩在玻璃地板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但是莉莉却抓着我的手臂夸张地尖叫,终于我们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窗口,趴在栏杆上,望着夜空下的上海。马路上的汽车如一群排列整齐的蚂蚁缓慢前行,江中的渡轮也似几片落叶载浮载沉,霓虹勾勒的城市仿佛被我踩在脚下。
突然,莉莉抓住我的衣领,一双烈焰红唇印在了我的嘴上,奇怪的是,我没有挣扎,没有把她推开,我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脚踩着全世界飘飘然的感觉,以至于我没有发现克服恐高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盛夏,也没有看到盛夏发给我的“我先回去了。”的微信。
4
从上海回来之后,我们三个谁都没有再联系谁……
直到五年后,我和盛夏才再次相遇。
五年里,我喜欢上了摇滚乐,文了花臂,打了耳洞,组建了自己的摇滚乐队,还算小有名气,粉丝们经常取笑我是Z大之耻。而盛夏从H师大毕业之后做了一名人民教师。
在一次音乐节结束后,一名观众跑过来递了包烟给我,我一眼便认出来他是盛夏。
“哈哈,小伙子,很上道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盛夏只是微微一笑,有些紧张。
五年了,林秋杰活成了当年的盛夏,而盛夏变成了当年的林秋杰。
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