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30）永嘉衣冠：再定江南 王马江东

且说那江南的伪楚公陈敏，占据江左已一年有余，在地方上执政却毫无章法，朝令夕改，百姓苦不堪言，又常纵容族中子弟行凶不法，也不严加督责。顾荣等人深以为忧，常欲图谋陈敏。（陈敏作乱事见晋（27））

当时庐江（治所在今安庆市潜山县）内史华谭，给顾荣写了封密信，信中对顾荣极尽嘲讽（内容就不译了）。

顾荣石刻像（苏州）

顾荣见信后，既羞且愤，便也密遣使者，去征东大将军刘准处，约其发兵临江（西晋时的临江，为今南京江宁区），自己则在陈敏处做内应，并剪发为证。

说到剪发为证，就想到周处的老父亲周鲂当年断发赚曹休的事迹。

刘准与顾荣约定后便遣扬州刺史刘机，出屯历阳（今马鞍山市和县），领兵讨伐陈敏。

陈敏闻报，急召顾荣商议。顾荣答道：“陈公你的兄弟广武将军陈昶，历阳太守陈宏，均有智勇，若使陈昶出屯乌江（今马鞍山市和县乌江镇），陈宏出屯牛渚（在今马鞍山市采石镇），各自据守要冲之地，这样就算有十万强敌，也不敢进犯了。〞

陈敏立即用了顾荣之策，分兵给两个兄弟，令他们即刻就去。此时陈敏之弟陈处正在陈敏身边，他等顾荣退出后，对陈敏密语道：“兄长，我怕那顾荣是不怀好意，想要将我们兄弟几人分别调开，好让他留在此处便宜行事。此地一旦生变，便是不测之祸，我们不如先杀了顾荣为是。”

陈敏怒目陈处道：“顾荣为江东名士，跟从我已有年余，此前并未听说他有异志，今我遣兄弟二人领兵外出，就是怕他人领兵未必可靠，所以才有此议。你怎么能叫我杀了顾荣呢？顾荣一旦冤死，将士们都将离心，你我兄弟几人还怎么活下去？”陈处听了这话后，便默然退出。

杀与不杀顾荣，结局都差不多。但不杀他的话，可能死的更快些。

陈昶军中司马钱广与周玘（周玘事见前）同为安丰（今兴化市安丰镇）人，周玘也因此故，给钱广寄了一封密信，劝他杀了陈昶，拨乱反正。

钱广复信称如命，待陈昶行至中途安营熟睡帐中时，即持刀闯入，把陈昶刺死，并将他首级持示大众，称受密诏诛逆，如敢抗旨，夷及三族，众人皆唯唯从命，遂由钱广领兵，驻扎在朱雀桥（今南京秦淮区中华门城内的武定桥和镇淮桥间）南，传檄各处，讨伐陈敏。

陈敏听闻钱广刺杀陈昶为变，非常惊慌，便遣甘卓（咦，不是让甘卓冒充皇太弟的身份么。怎么属下能遣主上？甘卓之事见见晋（27））领兵抵抗钱广，军中所有坚甲精兵，尽被甘卓带走。

顾荣怕陈敏对自己之前的提议动疑，忙驰入陈敏府中对他说道：“钱广大逆，公应当速讨，但恐怕城内或许还有钱广的党徒，会随时发难生变，所以顾荣特来护卫主公。”

陈敏惊讶道：“卿当出镇四周，又怎能来护卫我？”

顾荣听后即刻辞出，接着去了甘卓军中，对甘卓说道：“江东事若有成，我等自该努力，但看今日情势，可能盼望成功么？陈敏本是个庸才，政令反复，毫无进取计划，他族中子弟又极其骄矜，这样还不败的话，更待何时？我等现在还要受他的伪命，是想与他同归于尽么？到时被朝廷官军函首送至洛阳，被指这是逆贼顾荣和甘卓的首级？这岂不是万世奇辱么。还请君三思后而行！”

甘卓踌躇道：“我本意就不愿跟从陈敏，但之前我已堕他诡计之中，与陈敏结为亲家，我女儿在他家为儿媳，勉强相从。今天如果背弃陈敏，确实也是正理，只是我那女儿却不免惨死了。”（甘卓被陈敏诓骗之事见晋（27））

顾荣慨然道：“你要以一个女儿的原因，害死你的三族么？这可不是智者所为。况且……今日也未尝不可救你的女儿呢。”

甘卓向顾荣问计，顾荣与他附密语数句，甘卓才转忧为喜，等顾荣退去后，即兵至朱雀桥畔，与钱广对垒。第二天一早，甘卓就慌称生病，在帐中高卧不起，急遣使回报陈敏，要甘卓之女前去探望。

陈敏不知有诈，竟将甘卓之女派去军前探望其父。甘卓得见爱女，便麾兵渡桥，同时将朱雀桥拆断，与钱广合兵，并把北岸的船只，一古脑儿全部撑到朱雀桥的南岸。

此时的顾荣、周玘及丹阳太守纪瞻等，都已经与甘卓、钱广联合在了一起，同声讨伐陈敏。

陈敏闻报大惧，没奈何之下只能召集亲兵，得了一万五千余人，出城抵御甘卓。两军隔水列阵，甘卓对陈敏的部队大呼道：“本欲与汝等同事陈公（陈敏），怎奈何顾丹阳（顾荣）、周安丰（周玘）等名士都已变志，我无法独自支撑，汝等也要早些谋好退路了。”

陈敏麾下部众听完甘卓说的话后，还在那狐疑不决，却又见顾荣跃马而出，对他们大呼道：“陈敏逆贼，上动天怒，下绝人望。今新主（怀帝）当朝，派兵来讨，早晚将至，我等已受密诏讨逆，汝等为何不早点离去？难道真想要承受灭族之祸么？”说完，就将手中所执的白羽扇，向敌方一麾。陈敏部众见状，以为顾荣要发兵来攻，大家一哄而散。此时陈敏身边竟只剩下自己兄弟陈处一人，其余人等皆散去。

顾荣这一扇，竟抵得上十万兵。

陈敏见状苦笑不已，但也只好回头北上，陈处随兄同走。顾荣又把白羽扇向后一招，部下随即下舟渡江，登岸追击陈敏。不过追出数里地，就将陈敏兄弟擒住，解送建业（今南京）。

顾荣与甘卓等人，此时已到了建业城，当即下令将陈敏兄弟处斩。陈敏临刑前长叹道：“诸人误我，才有今日之祸！”（你爹临终前劝没劝过你？你还要怨谁？）又转头对兄弟陈处道：“我之前有负于你，但你却不曾负我。（见前文）。”霎那间，两人首级落地，所有陈敏族中子弟，一律捕诛。

当时征东大将军刘准调任，继任者是平东将军周馥。参与平定陈敏之乱的诸军，将陈敏首级函送周馥处，周馥又再将陈敏首级传首京师。怀帝下诏叙讨逆之功，征顾荣为侍中，纪瞻为尚书郎，太傅司马越征僻周玘为参军。

顾荣等人奉命北行，等刚到徐州时，听闻北方还是动荡不休，就又向南折回，朝廷特派琅琊王司马睿（晋元帝）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使他镇守建业。

司马睿由下邳启程，仍用王导为军中司马，同至江东，遇事必向王导咨询，非常亲信。王导劝司马睿优待江东名贤，收揽俊杰，司马睿全部依从，但司马睿此时并无重望，为江南人士所轻视，所以司马睿虽刻意求贤，应募的江东名士却总是寥寥无几。

王导为此，又替司马睿设谋，跟随司马睿临江观禊（禊为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一种清除不祥的祭祀），司马睿轻车简从，只坐简易的轿子上，王导与其他从属，都跨着骏马徐徐而走。

吴中人士见司马睿仪态雍容，才知司马睿真心爱士，都相率称扬司马睿。正巧，当时顾荣和纪瞻等人，也在那修禊，得见琅琊王的风采，顿觉倾心，就不由得望尘下拜。司马睿看到后，立刻下轿答礼，面上毫无骄容，这就让顾荣等人更加悦服了。

等司马睿回到建业城时，王导对司马睿说道：“现在吴中名士的人望，还没有谁能超过顾荣与贺循的，您应该首先结纳他们，来维系江东民心。这二人如肯来，就不用担心其他人不来投靠您了。”

于是司马睿就让王导前往礼聘贺循与顾荣，两人欢喜应命，随着王导去见司马睿。司马睿起座相迎，殷勤款待，立刻授贺循为吴国内史。顾荣为军司，兼散骑常侍，所有军府政事，全部参与。顾荣与贺循之后又多方引荐，江东名流纷纷趋至。纪瞻来后，被授为军祭酒；周玘被进为仓曹属；冤句（今菏泽市西南）人卞壸（kǔn）（卞壸和陶侃之后都单起一篇），为从事中郎；琅琊人刘超为舍人，吴人张闿及鲁人孔衍（孔子二十二世孙），并为参军。此时的琅琊王的幕府中，真是江东名士汇聚一堂，英才济济。

司马睿生性颇为嗜酒，有时会因酒荒废政事。王导曾婉言进言规劝，司马睿立即抛下酒觞，不再饮酒。王导又曾对司马睿道：“谦以接士，俭以足用，清静为政，抚绥新旧。这十六个字便是创立大业的根本呢。”司马睿全部谨记在心，一一施行。果然使江东归心。

相传司马睿出生时，神光满室，等年纪渐长，日角隆准，目光有神，顾盼烨然。十五岁嗣父司马觐封爵，嗣位琅琊王。

侍中嵇绍（嵇绍事见晋（23）），曾见过司马睿的相貌，对人说道：“琅琊王形貌过人，前途难量，必不会终身为臣。就算是天子仪表，也不过如此罢了。”之后，司马睿生母太妃夏侯氏，病殁于琅琊，司马睿上表请回琅琊奔丧，待丧葬完毕后还镇建业，并加封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有了嵇绍那番天子仪表的话之后，我十分好奇，惠帝的天子仪表究竟是什么样的。

至于“牛继马后”的那段稗史，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有理解上的歧义，所以这里就先不摘录了，有兴趣的可自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