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被父爱包裹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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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五期【童年】

1.你想不想妈妈

在大山深处，坐落着一个古老的村寨，那里贫穷落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只懂得从泥土里刨生活，一个去过外面回来的人把外面的世界描述得很可怕，被妖魔化的外面世界在村寨里一传十，十传百，即使困顿到无路可走，也没人想过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我就出生在这个村寨里，我与村里的其他小孩儿都不一样，其他小孩儿有爸爸，还有妈妈，可我只有爸爸，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妈妈。我的父亲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他总是哼着歌，一副平安喜乐的样子。

村里的大人一见我就问：“你想妈妈吗？”我常常毫不思索的摇摇头回答：“不想”。我显得有些不耐烦，头都懒得抬一下，因为问这话的人下次看见我还会问，她每次都问。问话的人见我如此不知好赖，便一脸同情又不可理解的样子。大人们显得很同情、很关心我，但他们不能理解一个孩子怎么能不想妈妈，在他们看来，连妈妈都不想的孩子是不正常的。

我也不能理解大人们的想法，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想妈妈，我是真的不想。我从小就没见过妈妈，妈妈这个词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于是，我在大人们不厌其烦的询问中，不耐烦的把头扭成倔强的姿势。

就像一件珍贵的玩具，因为你从来没有触碰过它，没有拥有过它，你压根儿不知道它好玩，便也不觉得它珍贵。妈妈于我而言就像那件珍贵的玩具一样，即便别人告诉我妈妈有多好，可我不觉得。

况且，我有挚爱我的父亲，他会给我做好吃的，会给我讲杨家将的故事，会把我架在脖子上走路，我的世界有父亲就足够了。

2.打架事件

村里的大人们会因为我没有妈妈而同情我，可村里的小孩们不会，他们不仅不同情我，还瞅准机会就欺负我。他们编了顺口溜，对我喊：“晓晓可真小，没妈疼，没妈爱，像棵小野草，永远长不大的小野草……”晓晓是我的名字，每当此时我就很愤怒，我想用拳头告诉他们，不可以这样说我，我想让他们为之付出代价。

可我一个小姑娘，哪有多大力量，每次都不是我把别人打倒，而是别人把我揍得皮青脸肿。我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家里，想得到父亲的怜爱和安慰，在我的世界里，父亲是我避风的港湾，是我唯一的守护神。可这次父亲不仅没有安慰我，反而严厉的瞪着我扬起了巴掌。

“打不过你就跑啊，你非要去惹那些小恶霸。”父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

“明明是他们先惹的我呀……”我边哭边不服气的说，巴掌落在我的屁股上，并不很疼，我只是觉得委屈。

我不明白，一向温和，一向视我如珍宝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如此暴躁，如此冷血，看着受伤的我不仅不安慰，还打我。

后来才知道，父亲隔天去找了那群小恶霸警告他们说：“你们要再敢欺负我女儿，我就扭断你们的脖子”。一向温和的父亲居然能对着小恶霸们说出那样的话，这着实让我难以置信，我很好奇父亲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此后小恶霸们虽然没有完全停止戏弄我，但确实少了很多。

很久之后，我终于理解了父亲当时的行为，他是想让我学会自我保护啊，生活中哪能靠拳头解决问题？况且一个弱女子想用拳头解决问题，不是自讨苦吃吗？

从与小恶霸的斗争中，父亲教会我：生活中有些恶，你不能去跟它讲道理，因为根本无理可讲，你也不能与它正面交锋，因为你很有可能势单力薄。你能做的只能是练好自己的腿脚，提升自己的速度，拼命奔跑。就像恶狗咬你，那不是你的错，你却也不能去和恶狗对咬一样，你唯有拼命的奔跑。

但在我挨别人打时，父亲并不是每次都教我逃跑，有时他也会像护犊的母牛一样替我顶上去。记得那是收玉米的季节，收了玉米的地里有玉米杆和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青草，是放牛的好去处。那天我到一户人家已经收了一半的玉米地里放牛，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儿走过来，让我把牛赶走，他说：“我们的玉米还没有收完，你去别的地方放牛吧。”我说：“我家的牛在已经收了的地里，又没有吃你家的玉米。”他说：“这是我家的地，说不让你放牛就不让你放。”我倔强的扭过头不去理他，他见我不听劝告，扯起一根玉米杆就把我家的牛赶跑了。

我很不服气，扯住他的衣服质问：“你凭什么追我家的牛？”他反手给了我一巴掌，说：“凭什么，这是我家的地，就凭这。”

被他打了一巴掌，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哭声很大，他有些害怕，丢下我走掉了。

在山上干活儿的父亲闻声赶来把我带回了家，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父亲很生气，他把我带到男孩儿家里要讨个说法。他说：“你们太欺负人了，看把我姑娘脸都打肿了。”

那天不知是被那一巴掌打得太重，还是我哭的太厉害，我的脸皮紧紧的，真的有些肿。男孩的家人赶紧出来赔不是，又让男孩儿给我道了歉才算了事。

3.关于甘蔗

我的家乡交通不便，我从没去过县城，最远只去过镇上，镇上于我而言是个神奇的地方，有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甜甜的糖果、橘子、甘蔗。父亲偶尔会带我去镇上赶集，买橘子给我吃，爸爸买的橘子总是不够我吃，我想，要是我有一整车橘子就好了，我准能将一整车橘子全部吃掉。有次亲戚给了我一截甘蔗，我觉得那是这世界上最香甜的东西。赶集时，我让父亲给我买甘蔗，他说，甘蔗有什么好吃的？就像吃一包糖水，还要1.5元一斤，不划算，还不如回家冲白糖水喝。

一个下雨天的午后，我随父亲一起去地里挖花生，路上十分泥泞，走过一段积满稀泥的路面，我看到在稀泥旁边躺着一截金灿灿的去掉皮的甘蔗，我的眼睛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在那截甘蔗上无法移开。可就在甘蔗旁边分明有一摊稀稀的牛粪，我舔了舔舌头，强迫自己不去捡它，可走过去很远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好几眼。

在地里挖花生时，我一直想着甘蔗的甜美味道，心想回去时一定要把它捡起来带回家洗干净了吃掉。傍晚再经过那里时，我仔细搜寻，可那截甘蔗不见了踪影，那天晚上，我整晚都怅然若失、闷闷不乐。

第二天是当地三天一次的赶集时间，父亲去赶集下午才回家，他给我买回了一大截甘蔗，我啃了满满一嘴甘蔗，使劲儿咀嚼，吮吸，恨不得把渣子一起咽进肚子。我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歪着脑袋好奇的问父亲：“爸爸，你为什么买甘蔗？你不是说吃甘蔗不划算吗？”父亲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说，“不为什么，好好吃吧。”

当时我只是贪婪的享受着甘蔗的香甜，有一种口腹之欲被满足的快乐。现在想来，前一天我想捡稀泥边那截甘蔗的小小心思早就被父亲看在眼里了吧，他怎么忍心让他挚爱的女儿去捡牛粪旁的甘蔗吃呢？至今，那天父亲买回来的甘蔗的味道似乎还留在我的齿唇之间，那么甜美。

4.偷了小姑的钱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把我的大部分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如何得到一点好吃的上面了，那时我处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最低层——生理需求，饿着肚子的我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追求更高级的东西。

有一天，班上一个同学在教室里吃小人棒棒糖，她把棒棒糖放进嘴里使劲儿舔一下拿出来，又舔一下再拿出来，发出很大的吧唧声。我在一旁看着，馋得口水直流，当时那种棒棒糖一毛钱两根，可我一分钱也没有。

小时候我很喜欢小姑，有时晚上会和她一起睡，那天晚上我又去和小姑一起睡，睡前小姑把她的钱放在了枕头底下。第二天早上小姑早早起床出门干活儿了。我起床叠被子时，不小心掀开了枕头，小姑的钱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张十元一张五元。瞬间前一天班上同学吃小人棒棒糖的情景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伸手去拿钱，一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这样是偷盗行为.....我一把把枕头归为原位，使劲儿摇了摇脑袋，想把吃糖的诱惑赶走，可是没有用，那小人棒棒糖多甜美啊！我把心一横，一把掀开枕头拿起那张五元迅速揣进了裤兜，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了房间，可我的心砰砰狂跳着，手心里沁满了黏糊糊的汗水。

我来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平时想吃的各种小糖果，可糖果的味道似乎不那么香甜可口，我一心只想着把五块钱花完，唯有把钱花完才不露馅儿，否则回家家人问我钱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说呢？可那时五块钱是一大笔钱，我买了好多糖果才花去两块，剩下三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我极不情愿的把三元放回裤兜儿，上课时心不在焉，忐忑了一整天。放学时我一摸裤兜儿，钱居然不见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好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拿了小姑的钱了。

其实，小姑的房间除了我没有别人去，钱丢了，小姑自然想到是我拿的，她告诉了父亲。我放学回到家，父亲已经在等我，父亲看着我说：“你小姑丢了五块钱，你知道钱去哪了吗？"

我有点儿惊慌说："我怎么知道?"

"钱不会凭空消失，小姑的房间只有你去过....."我又紧张又心虚，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经得起这样的盘问？我哭着喊道:"你怎么知道只有我去过，家里那么多人....."

父亲没有接我的话茬儿，把我拉到跟前，擦掉我的眼泪说：“你诚实告诉爸爸是不是你拿的，爸爸不会批评你。”

我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父亲，父亲果真没有批评我，也没有打我，他只是很平静地跟我说，做错事情没关系，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他接着跟我说：“那钱是你小姑摘金银花卖挣来的，付出了很多的辛苦和汗水，你不可以把小姑辛苦换来的钱归为己有。”他让我记住这笔账，自己想办法挣钱还给小姑。于是我也去摘金银花拿去集市卖，还把偶尔得到的一毛两毛零花钱攒起来，两年后，我终于还清了那笔债，还清债务的那一刻，我轻松极了，高兴得想飞起来。

5.我要妈妈

我确实对妈妈没什么概念，我也不想要妈妈。可就因为我没有妈妈而被小恶霸们排斥欺负时，我突然就想要妈妈了。我想，是不是我有了妈妈，其他孩子就不会欺负我，就愿意和我玩儿了，一切就会不一样？

当又一次被小恶霸们欺负时，我回到家对着父亲大哭，我哭喊着要妈妈，父亲试图用各种好吃的让我停止哭泣，也试图用给我买新衣服的承诺来让我不要再哭。父亲很有耐心，一个劲儿的用他能想到的办法哄我，然而他做什么都没用，我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喊着要妈妈。我从中午哭到下午，从下午哭到晚上，直到哭累了，自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父亲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他把我拉到跟前郑重其事地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妈妈？”我笃定的点了点头。

以前给父亲说媒的人很多，但都被他拒绝了。后母一向是恶毒的代名词，他害怕后母像传说中那样虐待我，所以他决定独自带着我生活。

那天，他主动去找了之前给他牵线的一个媒人。媒人答应帮忙，对方早年死了丈夫，现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男孩儿比我大，女孩儿比我小。

见面那天，媒人带我和父亲去了女方家里，父亲说我要叫男孩哥哥，叫女孩妹妹，兄妹俩对我笑，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我心想太好了，终于有人和我一起玩了，终于要有妈妈了。

我们留下大人们说话，三个人一起到房屋侧面空地上玩了起来，我对他们很殷勤，希望他们能喜欢我，可此时女孩不对我笑了，他指着男孩儿说：“他是我的哥哥，不许你叫他哥哥，你个没妈的小野草。”说完伸手过来扯了一把我的头发，我被扯疼了，哭了起来。我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女孩儿，我也去抓扯她的头发，我们俩扭打在一起，男孩儿没有帮他的妹妹，也没有劝我们别打，他只是将两只胳膊抱在胸前站在一旁漠然的看着我们扭打。

我的哭声和我们的扭打声引来了大人，那个女人用力拉开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照脸给了她女儿一巴掌，边打边大声说：“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儿，就会捣乱……”与此同时，我分明看到她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透彻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恶毒，让我背脊发凉，瞬间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回家的路上，父亲没有询问我和那女孩儿打架的原因，我想告诉父亲，我不想要妈妈了，但我没有说出口。我们俩一路沉默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快到家时，父亲终于打破了沉默，试探的问我：“要不咱们不找妈妈了好不好？”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父亲他说出了我的心声，但我只是装着淡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童年的时光已经远去了，童年的记忆却愈发清晰。因为有父亲无微不至的疼爱，没有母爱的天空也不灰暗，记忆里，那时的天空总是那么那么湛蓝，那么明朗，原来那是被父亲用爱包裹起来的天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