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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

2018-11-12  本文已影响1人  Synic_27ba

他朝我的屋子望了一望,抬起头,“我能进去吗?”,声音很小很细。我正在看书,“进来吧,吃饭了吗,茶几上有吃的,我给你倒杯水”。他拘谨地走到沙发面前,又拘谨地坐下,把手放在腿上,眼睛看着茶几上的吃的,他并不想要吃什么,或许他只是不知道把眼睛放在哪里,我的屋子堆着书,有一张足够我睡的床,一个红色的衣柜,一张褐色的沙发,除了茶几以外,还有就是我面前黑色的书桌和屁股下黑色的椅子。我对数字没有概念,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以至于当他坐在屋子里时,我感到了拥挤,我常吃外卖,所以这里有一股接近腐臭的味道。我已经站了起来,走过去把茶几上的电水壶拿起,空的,然后我去把水加满,等着加热,水壶加热的声音很响,我等着他说话,他或许也在等着我说话。

“你叫小北?我听你妈妈这样叫你,她还没回来?”我的语气有点生硬,不知所措。他没有说话,把头垂下去,盯着双手。“你有作业要做吗?我给你腾个地儿,做会儿作业,你妈妈应该就快回来了。”他仍不吭声,我才发现他没有背书包。我常看见他背着那个印着米奇的红色小书包,小手紧紧拽着妈妈的衣裳,似乎总是这样的,他瘦弱的背影透露这长久的不安。自从我搬进这座位于城郊修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楼房,我们就一直是邻居。楼房的外墙几经翻修,里面的格局仍然陈旧,楼梯狭窄,光线昏暗,声控灯不太灵敏,于是这座寂静的楼里经常回荡着莫名其妙的喊叫,把每一个人从困顿的梦里拉回现实。房东为了多招揽几个租客,把大房间隔成小房间,小房间隔成更小的房间,大家穿插在逼仄的过道,擦肩而过,微笑着打个招呼,或者一脸冷漠。我和小北家共用厨房,但我平时不做饭,小北的妈妈偶尔送一点吃的给我,广东菜淡,我吃不惯,仍笑着接纳。“我妈妈不要我了。”他好像说了话,又好像没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妈妈说她不要我了。”这次声音大点,我听清楚了,但没听明白。“你惹你妈妈生气了?”他又沉默不语,他开始把头抬起来,眼睛红了。“怎么会呢?你一定是惹你妈妈生气了,等她回来你好好跟他道歉。”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又小心用小手擦拭,我把纸巾递给他,“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都会犯错误嘛,好好改正就行,不要伤心。”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一个陷入恐慌的孩子,我突然回想我有没有这样哭过。毕业以来,我努力在这个城市立足,和很多人一样,在一次次面试中,被接纳的欲望一次次被熄灭,又燃起。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常常为了一个小小的肯定而无比满足,蜗居在城市的边缘,在灯红酒绿中一次次被黑暗吞噬,但我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好像我所有的泪水都在小时候争夺玩具的游戏中流干了。他开始哭出声来,不断说着“妈妈不要我了”。走廊的灯被吵亮,我惊讶于这间小小的屋子竟能产生如此剧烈的回声,好像屋子正在变大,而我正在变小。

我怀疑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点了,“他妈还真不要他了?”。到这个点,这层楼的人基本上都回来了,走廊就显得嘈杂,有夫妻之间的吵闹声,另一家孩子的哭泣声,或者某个人平白无故地大喊大叫,又或者相熟的邻居彼此的交谈声。我给了小北一本书,桑格格的《小时候》,我记得我看这本书的时候乐得咯咯笑,书里的快乐或许可以平复他的恐惧。他拿着书没多久就在沙发睡着了,我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见他妈妈回来。她一般8点下班,最晚也就9点,小北都是一个人上下学,尽管他才8岁。我有点急,小北的妈妈当然不会不要他,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要出什么事情,小贝就真没人要了。我一个人等着,走廊渐渐安静下来,外面下起小雨,我看着窗外,却失去了焦点,陷入呆滞,然后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我做了奇怪的梦,一只白鸟从窗子飞进来,落在我的手上,啄食我的身体,我却一点也不感到痛苦,慢慢地我的皮肉被啄尽,露出白骨,骨头上显现一些歪歪扭扭的字,我没看清,那只白鸟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白色吞掉了我,我的眼睛被刺得很痛,我挣扎了一下,惊醒过来,口水打湿了裤子。太阳已经升起,阳光从窗子照进来,雨后的阳光很清澈。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小北,我看了一眼沙发,没有人,只有一本翻开一半的《小时候》,屋子的门关着。我出去敲小北家的门,没人回应,我想是小北妈妈接他不好意思把我吵醒,就悄悄地走了,这会儿也该上班去了。我正要回去,房东带着个中年男人从楼下走上来,“这个点了,还没去上班,年轻人就是随性”,房东笑着对我说,这是在讽刺我。“睡过头了,马上得赶到单位”,我也笑着说。“这位就是你的以后的邻居了。”旁边的中年男人笑着递给我一支烟,“你好”,他的声音浑厚饱满。“就这间房,空了两个多月了,您得打扫打扫,那儿有阳台,屋子光线好,但热水器坏了,得自个儿换……”房东把小北的屋子打开,引着中年男人进去了。我好像还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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