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遗失的记忆(5) 少年的陨落
【都市】遗失的记忆(5) 少年的陨落
长大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中考之后，我们好像都长大了，很多人离开了我们的世界。以前的同学再也没有见过，甚至忘记了他们的模样，姓名，好似从未遇见过，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多年之后，被人拉进一个陌生的群，然后出现一堆陌生的名字，大家表现的很热情。我一直潜水看着，甚至想不起谁是谁。
大家了聊着家庭，孩子，丈夫，工作。我们终究变成我们眼中世俗的模样。
悄悄的退了出来，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天生就是如此凉薄的人，对于那些不相熟的人，连应付也懒得应付。后来听人说起，我退群之后，有人说我如今太过傲气，跟任何人都不往来，我一笑而过。
好似习惯了这种没有任何波澜的日子，简单，平凡，保持着自己应有的骄傲。
人活到最后大概就只剩下自己，这应该是正解。我们曾经说过无数次，永远不分离，到后来还是散落天涯。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说过的永远。
文清离开学校之后，很久都没有消息。中考成绩出来之后，我和倪文，景阳，多梦，琉璃都考上了县重点一中，只有琴生落榜了。那一天我看见平日那个公子哥眼睛里有落寞。我们坐在一起很久，想象着我们的高中生活，会不会更美好，对开学怀着期待。
只是没有文清，我的心总是空荡荡的，好像缺少了什么。
每个班级都有那么一个平凡到让人忽略的人。那么文清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头上顶一个鸟窝。脸晒的黝黑。经常有人取笑他，甚至老师都对他有些不耐烦。总是莫名其妙的给他找事。我从未见他发过脾气，总是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很少跟同学往来，我大概是他最亲近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单亲家庭，跟着母亲一起长大，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家境贫穷。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每次班级里组织的活动，老师让买的试卷，他从来都不参与。他无法支付这些额外的费用，所以为自己找各种借口。
而我在父母的保护下总是肆意妄为的活着。现在想来我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儿。虽然家庭不够富裕，但是他们一直很爱我，让我快乐的长大。
想起他曾经用自己的早餐钱为我买零食，而我和同学们却一起嘲笑他，现在想来真是混蛋极了。若是社会善待他一点，也许他都不会走上那条路。那么我们又何尝不是凶手呢！
后来很多年，我常常梦见文清，他还是年少时的样子，不再是那般温和，而是满脸的鲜血向我走来，一直问我，“岩，你还记得我吗？”这样的梦境时常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当我知道文清被枪毙之后，我就知道，这一生我永远不能安生。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爱去对他，让他长成一个温暖的孩子。
文清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天，我在佛堂里跪了一天，请求佛祖可以原谅我的罪过。师父说：“你莫要执念，每个人生死有命。”而那一刻我却无法用这句话安慰自己让自己余生安稳。
他送给我的那本日记，我再也没有勇气翻开。2013年的时候，我回到故乡。把那本日记埋在我们以前常去那颗古树之下。我站在古树之下祈祷，希望文清在天堂可以安稳。即使他是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恶人，而他永远是那个曾经陪伴我整个青春的朋友。
人真的是一念恶，一念善。
文清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年，才23岁。23岁，一个人一生最好的岁月，而他就这样陨落。听说文清的妈妈差点跟着去了，喝了农药，口吐白沫，幸亏发现的及时救了过来。
15年的时候，我回到老家去看文清的妈妈。不到五十岁的人，头发已经全白，身体佝偻着，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家徒四壁，房子还是以前的土墙，以前的老锅灶，家里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具。门口拴着一只大黑狗，温顺的窝在狗窝旁边。
我坐在她家的凳子上，听文清的妈妈跟我讲文清小时候的事。他爸爸去世之后，家里只剩下他们娘俩，日子过的艰难，那时候文清妈妈还要去大队挣公分，经常把文清一个人锁在家里。那几岁的孩子不知道一个人待在家里会不会害怕，可是却没有一点办法。
小时候的文清很懂事，总是帮妈妈干活，八岁的时候就会做饭，站在凳子上向锅里添水。文清的妈妈说，小时候的文清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上学之后他慢慢的变得内向，很少与人交流。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有爸爸的他经常被人嘲笑。年龄小小的他经常哭着回家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说到这里文清的妈妈泪水止不住的流，到后来哭的有些哽咽。
边哭嘴里还叨念着。哎，都怪我，没有把他照顾好，才让他走上这条路。其实文清是个好孩子。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感觉言语是那般苍白。安慰的话出口成伤，只能沉默着。文清妈妈哭声吓到了怀里的孩子，他大声的苦闹。我看着她问，这孩子是？他妈妈嘴里念叨着文清，忽然不说话了，一直抱着怀里的孩子在院子转悠，看起来有些焦虑。
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进去生疼。
现在想来文清的死，我们都是帮凶，这可恶的社会，可恶的人，都未曾给过他一点温情。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余晖照在老人的身上，有些悲凉。我塞给他妈妈一千块钱，转身离开，头也不敢回。
听说文清去世之后，文清妈妈领养了这个小孩，也叫文清。我想起刚才那个小孩的眼神，有些难过。不知道长大之后的他又会有怎样的人生。
那一天我一直感觉到文清就在他们家的某个角落悄悄的看着我。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我一直发高烧，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奶奶说我遇见脏东西了，去庙上帮我求了一道符回来。我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否会有灵魂，可是我宁愿有，那么说明文清不是真的从这世界消失了，而是换了一个方式存在。
神奇的是，我喝下奶奶为我求的神符，竟然真的退烧了。回到长安城之后，又开始了工作。关于文清的记忆，就那样被我隐藏。偶尔在梦中依然会看到他，只是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总是安静的看着我。从梦中惊醒，总会莫名的流泪，没有任何征兆，先生总是问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把我揽在怀里。幸好还有他，幸好我身边还有一个一直存在的人，陪我度过这漫长的人生。
开始写小说之后，写过很多故事，从未写过文清。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不亵渎他，我只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
再次想起关于他的故事，心依然会痛。决定要把他的故事写出来的时候，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世界还有一个人记得他，永远记得他。
文清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我才知道死别是什么意思，死别原来离我们这般近。
这个世界从未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美好。记得自己曾经也陷入一个死角，对生没有任何欲望。后来遇见他，遇见佛门，心渐渐安然。原来人活着真的需要一个信仰，不然很容易活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