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荡的落叶》（三）

       祁摇的父亲带着祁春在老树下来回查看，力图弄清马蜂的源头。老树枝叶繁密，加之又十分高大，很难看清楚任何隐藏在其中的事物。

       大半天过去，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马蜂窝，隐藏在一丛浓密的叶子内部，只露出掌心面积大小的土灰色蜂巢，估计整体也就一个排球差不多大。祁章推测马蜂刚筑巢不久，工蜂还比较少，之前一直没能察觉。大家一致觉得这里离屋子太近，路上经过的行人也较多，如果到后期蜂窝发达了会很危险，因此需要及时取掉。

       当天晚上，时到夜中，天空布满闪耀的星辰，深谷对岸的村子也都燃着灯火，一村连着一村，又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让人无法辨别星星还是灯火。祁摇一直觉得天上也有无数的村落，星星便是他们燃起的灯火，当夜幕降临，天地连成一片，早已分不清天上还是地上。

       在星光的伴随下，祁摇的爷爷拿起手电筒、绳子、砍柴刀及用过的毛巾准备徒手攀爬老树。他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攀爬高手，村子周围几乎没有他征服不了的树，这棵老树便曾被他轻松爬到过顶端。今夜为了取下蜂巢，他即将再次尝试征服它。凭着娴熟的技巧，他成功找到了蜂巢所在的枝干，并将毛巾绑在距离蜂巢约两个手掌宽的位置，它们闻到毛巾里的味道就会停止向前。用砍柴刀轻轻敲击一次枝干，无数马蜂立即涌出巢穴爬到了枝干上，接触到毛巾后并不再继续往前爬。等蜂巢平静后再次轻轻敲击枝干。如此循环敲击几次，马蜂的警惕性将会减弱。祁摇的爷爷将绳子绑在枝干上，用砍柴刀砍下枝干，并用绳子吊到地面。

       事情顺利地进展着，只是不料祁开没能安全地爬下来，手电筒从半中腰掉落，像滑落的流星，祁开也跟着重重摔在了马路边缘。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迅速将他抱回屋中，没能抢救过来，老树的高度完全超过了一个老人所能承受的坠落。

       祁开的追悼会在第三天举行，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到了祁摇家。祁摇真的失去了爷爷，跪在爷爷面前戴上用火草和大麻杆皮制成的孝帽时，他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下。这是他第一次正真失去了亲人，幼小的心脏像被成群飞来的马蜂蛰到，头部的刺痛完全转移到了心脏里。

       村里请来了唢呐团和筚摩师，唢呐团在院子里彻夜吹奏，筚摩师在棺材前言颂引路歌。所有村民都前来一同守夜，用最后的时间送别祁开，从此世上再无此人，他成了历史。慢慢的，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将会被遗忘。

       时间是记忆的漂白剂，所有好的坏的都会被慢慢淡化，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也会慢慢模糊，模糊到失去所有的特征记忆，变得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由于没留下任何照片，没过几年祁摇也开始想不起爷爷的样子。所有关于爷爷的记忆都停留在屋前那棵老树里，以及那滚落的流星。一年四季，老树都生着浓密的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看着老树，祁摇有时候会想，或许爷爷也变成了其中的一片绿叶，一年四季守卫着他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