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想到死亡
这么说吧,即使长到这么大,接受了那么多的教诲,过了胡思乱想的年纪,我还是经常会想到死亡。
我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时候,是在我上学时,爷爷去世了,我和哥哥还有爸妈一起守灵,直到最后有人让我们最后见一眼遗体之前我还在新奇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我跟随着队伍慢慢地走进黑暗的小屋,看见外公活生生的躺在那里,穿着平时的衣服,脸色依旧,只是闭着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死亡。走出房间,我觉得很可怕,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意识到人都会死,有一天我也会躺在那里,我的亲人也会这么围着我走一圈。我跟外公没什么感情,看着他的时候跟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于是我一直被恐惧包围着,那段时间做梦都是梦到的死亡,那些天的晚上,我恐惧的要命,好像第二天死亡就会来临。这种感觉无穷无尽的纠缠在我幼年的时光里,没有办法说出来,没有办法被人理解。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生活中偶尔出现一点刺激就会让我又陷入当年的状态。有段时间,我遇见了石平梅的《墓畔哀歌》,
“明知道人生的尽头便是死的故乡,我将来也是一座孤冢,衰草斜阳。”第一次,我欣慰的感觉到了比我更强烈的绝望者。我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地读着她敏感极端,似乎只有这样令人窒息的悲哀,凄凉才能让我感到欣慰,原来世间尚且有这样看彻底破红尘之人。到最后我并不觉得可惜,高君宇的死,恰好成全了世间难得的完美,真实的生活里充满了欺骗与破裂,死亡反倒促成了永恒。
我不喜欢大喜大悲,在某些时候,我总是很迟钝。妈妈告诉我,小姑妈去世了,我反而觉得她是解脱了,不用再忍受病痛的这门,不用抱着最后一丝渺小的希望残喘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只要活着,不论怎样都是好的。有时候我会出现一些幻觉,仿佛她还在厨房忙碌着,时不时的和我们聊聊天。
我在全新的地方生活,少有人知道我,我过的开心自在,你不会知道我难过真正的原因,被人看透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万万不会向你提起我的心思。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某一刻明白,自己原来没有那么勇敢和释怀。在葬礼上,我参加过很多葬礼,但是从来没有流泪,但在事情过后的某一天,伤心就纷沓而至,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是未来。被消极情绪攻陷的时候,我会去读一些书,例如积极情绪的力量,但是都没有多大的作用。我努力的治愈着自己,却仍然没有办法有条理的诉说出所有的事情,每当我快要遗忘或者想清楚的时候,他们就会跑出来,在梦里,或者就在眼前搅成一团。
我之所以常常不经意的想到死亡,是因为死亡的魅力对我来说远远大于生的意义。很多人忌讳他,我不知道为什么。如同不了解什么是贫穷就不知道自己的富有,不知道什么是不幸就不知道什么是幸运,如果不面对死亡又怎能知道生的珍贵。佛教说:“生是一化万千,死是万千归一。”虽然不懂,但是应该很有道理。村上说:“死并非生的对立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我想,死去了的人们只是睡着了,她们从来没觉得亲人朋友离开了她们,相反,觉得他们离我更近了。我正有此感。
就这样平静了好几年,大三的时候,外婆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妈妈晚自习的时候跟我打电话,说可能撑不过去了,没有查出什么病,可能就是因为人老了,器官衰竭了,在重症病房里抢救。妈妈问我:“要买票,准备请假回家。”
我借口在上晚自习就快速的挂了电话。我从来不让妈妈听出来我在哭,但是一回到教室,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流。所幸的是,外婆熬过那一劫,但是之后,外婆身体不再像以往那样硬朗,开始走路很慢很慢,可能是大四,我跟外婆一起去农村,我们要坐城乡小巴士,取她的姐妹家里做客。那条她走了一辈子的路啊,以前每每路过都会跟我挨家挨户的讲里面住的谁。而这一次她突然喊我下车。下车之后,面对那条在我眼里十几年没有一点变化,几乎一模一样的乡村公路,外婆说:“我们站在这里歇一会儿,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坐过了。”又好像是说:“等一下,我看不到路了。”
那个时候,20岁的我装酷的背着自己的包,戴着耳机,打着游戏,漫不经心的跟着她,说:“那慢慢找呗,又不着急,反正我是不是认路的哦。”
就像我3岁的时候,我含着糖,牵着她的手,每次不小心要摔倒了她就会把我提起来,她总会带着我走很远的路,我走不动的时候会哄我说就在前面,在这一天之前,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20岁的时候,外婆她已经70几岁了。我们就这样走着,慢慢的沿着公路,两边是别人自家盖的小楼房或者旧平房,门口多多少少堆着稻草、木头,路上散养着一些鸡,小时候我怕所有的小动物,奶奶会在路边跟我折一根竹子,拿在手里,远远的就可以吓走那些不怕人的鸡,后来我试着自己这一根竹子,却发现这种宁折不屈的植物是多么难搞断。不记得是在路边站了多久,慢慢走,慢慢认,才终于又认得清了,那一刻,我一直在掩饰内心的慌张,我还没有做好长大的准备,外婆已经老了。
陪外婆在农村其实很无聊,我过的格外的珍惜,害怕这是最后一次,但是有隐隐觉得可能不再会有下一次了。我陪她轮流到她的姐妹家里吃吃饭,过一夜,看看她的老兄弟姐妹。外婆信佛,吃饭前,拉我到菩萨面前磕头,说是能保我平安,那一次好想是磕了90几个头,虽然腿很酸,我也不信这个,但是就为了外婆心安,就算是1000个,我也要磕。
那次回家之后,我跟妈妈说,我觉得外婆老了,她都不认识路了,一点也不凶了。外婆属虎的,小的时候也是富贵人家出生的大小姐,一辈子过的精明、能干,下面有7个弟弟妹妹,就属她能干。在我心目中,外婆简直没有什么不会的,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是她是无所不能的。
前几天,填一张表,当我写到父母年纪的时候,写下了数字“37”,转念一想,不对呀,要是我爸妈37岁的话,岂不是他们15岁就生了我?果然我数学一直都不好,他们69年生的人,到今年已经47了,是快奔50的人了,马上就年过半百了。在我的记忆力,妈妈是那个白连衣裙,大粗辫子傻傻的妈妈,骑着一辆自行车,我在后座上晃着腿,路边的人会毫不遮拦的说,哇,这个妈妈好年轻啊!小学的时候,被妈妈拉着去晨跑,我总是跑不动,想偷懒,想睡觉,跟妈妈在公园讨价还价,周围的老大爷就会说:听小姨的话,晨跑对身体有好处。结果是我虚弱的跑了一圈,回到家里之后,不是又睡了一上午懒觉就是妈妈把我背回去的。妈妈可身强体壮了,我又瘦又小,别人都说我不像她的女儿。
爸爸呢,是老照片里带着红领巾的表情害羞的小学生,是照片里拍照时躲进稻草里面调皮的少年。老王啊,47了呀,一辈子上班还是没法实现经济自由,省吃俭用一辈子。什么好东西都想留给我。连喝醉了说胡话的时候都是在说爱我。
明明回忆起来都是温馨而又美好的回忆,但是我竟然忍不住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