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二十年——有女如斯之二

注：工作20年，已至不惑，写下我的学生，来纪念20年的岁月。

        依然是写杨静涵，我跟她之间，也算忘年交了，我的心思，她的隐私，似乎超过了师生的关系。之所以再次写她，感情很复杂。之前说起她，是无限的骄傲，现在更多的是惋惜、遗憾、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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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高考，她考了本三，一所民办的美术学校，这所学校离市里一个小时的车程，最主要的是，这所学校的收费很高。

        她说:漫长的三个月可不能浪费，得挣学费！偶然的机会，看到批发吊带背心，两元一件，用零花钱买了一批，早市、夜市，小区门口，当起了游击队员，五元一件，竟然赚了不少钱！挣钱后第一件事，竟然是给我买了两条裙子，惹的她妈妈说:你们马老师比你亲妈都亲！

        大学报到那天，妈妈递给她一张预存了学费的银行卡，她说，当时唯一的感受就是愧疚，那是多少串麻辣烫换出来的呀！到大学，偶尔会聊几句，更多的是看她的朋友圈，当年 11月份，看到她在QQ空间、微信朋友圈开始卖花，那种皱纹纸折的各种颜色的玫瑰花。她告诉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姑娘卖花，她买了几朵，回家后拆了折，折了拆，拆拆折折，竟然也有模有样。从那个时候起，她没有了节假日，周末、甚至每天都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忙不过来，就在宿舍开始雇同学帮她折花。暑假，别的同学三五成群的出去玩，她就在家里折花，而且是全家总动员，情人节、七夕节，还会雇人折，最让她得意的是，她竟然雇了两个高中的学霸同学。

        慢慢的，感觉到折纸花很费时，而且利润不高，开始在网上卖鲜花，大四时，开了一家实体花店，一个月后，她妈妈说收益太慢，还有水电等开销，坚决要她把店盘出去，她也只有忍痛。大学四年，硬是靠着一朵朵纸花挣了几万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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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她的业务又拓展了，开始做蛋糕，自己开发新品种，然后动员网友起一个很有情调的名字，每一个新品都大卖。鲜花和蛋糕是她的主业，卖酒，甚至还卖过活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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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赚钱，成了她的唯一。

        前年的一个雨夜，哭着打电话，说，送货途中，电动车没电了，想着下雨天，妈妈怎么也在家等她，结果，她妈妈出去跟朋友吃饭去了，爸爸还在送货途中，她本想着妈妈也会喊她一起去的，可是，她听到的是妈妈指责她没有提前充电的话，更没有喊她出去吃饭的意思，也许是太委屈了，就把电话打给了我。她是我们一家人的朋友，一听，急了，开上车，顺着她说的方向找她，下着暴雨，途经人满为患的万达广场，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了她说的地方。本来打算把她接到我家，结果上车第一句话就是还要拿两个蛋糕，那个时候她还不会做蛋糕，需要到蛋糕房去拿，然后再送到客户那里。等送完蛋糕，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雨还在下，她说还是回家吧，明天还要送鲜花，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我没说任何话，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不赞赏她这样的生活，但又无权干涉。这样的雨夜里，一个22岁的女孩，应该是被爸妈宠着，或者跟男朋友腻着，但是，她都没有。尽管她妈妈几次跟我说：老师，其实，我知道静静做这个生意不好，整天在这么一间屋子里，接触不到外面的人，找对象都难。但是，当她一旦出来之后，就会有妈妈的各种电话，以至于后来，不用她妈妈约束，她出来的越来越少了。在这里，没有指责她妈妈的意思，其实她妈妈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说起她妈妈，不由的想起她家的气氛。在他们家，永远是妈妈在说话，爸爸少言寡语，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解了她家的环境，就明白了她性格分裂的原因，之所以说她性格分裂，是因为她表现的简直是两个极端:她的粗枝大叶让你感觉她不是女孩子，钥匙不知道丢了多少把，手套更不用说了，车窗忘关，大雨浇湿车座，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但是她又心细如发，身边人的生日她记的特别清楚，别人的一个眼神她又敏感如林黛玉。她父母就是两个极端，因此，她的性格也就如此了。

        她的同龄人，在忙着找工作，忙着跳槽，他们月光，逛夜店，交朋友，吃美食，买漂亮衣服，而她，靠着自己，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还买了车，爸妈也不再卖麻辣烫，全家一人一辆电动车送货。跟朋友合伙开了美体店、花店，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对她的欣赏，慢慢变成了质疑，这样的生活叫青春吗？她没有年少轻狂的放纵，也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她用美食鲜花装点了别人的生活，而自己的青春似乎除了钱，就没其他色彩了。

        外地的同学结婚，她一定会去，因为这是可以放松的机会，妈妈不会阻止。我们学校离火车站很近，返程时，她会联系我一起吃饭聊天，同时她还会告诉妈妈，说火车晚点儿。吃饭时，她会接无数的电话，回无数的微信，每次都吃的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坐在她对面的我，也如坐针毡，好像耽误了她很多生意，吃完饭，不会再像之前有聊不完的话题，因为她要回去做蛋糕，要送货。

        也曾经问过她：你满意现在的生活吗？人的一生，金钱不是衡量自己的价值的唯一标准。等你到中年会发现，值得回忆的东西太少了，青春肯定不是用来挥霍的，但是，应该是多彩的。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停不下来。现在，在她的朋友圈里，更多的是这样的内容：遇到一个挑剔的顾客，自己已经仁至义尽，顾客还百般刁难；遇到半路送货的同行，因为蛋糕碎了，无比沮丧，她把人家带回家，帮着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蛋糕；半夜在送货的路上，感受到夜深人静的寂寞；自己过生日，做很多蛋糕，然后五折优惠等等。想着她身体严重透支，内分泌严重失调，就对她说，大半夜的，小姑娘家，就别送货了。她的回答是：晚上送货要加钱的。我无话可说，但有句话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你的生活里，钱解决了所有问题吗！

        李宇春有一首歌叫《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没有回忆怎么祭奠呢

还有什么永垂不朽呢

错过的你都不会再有

        每次听到这几句，想到的就是她，她永远是在操作台前做蛋糕或者开发新品种，要不就是在做花篮或者花束，或者就是在送货的路上。当然，她现在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事情:相亲。因为相亲，顺带有了另一个任务——减肥。因为之前她自信的认为，凭着自己的善良能干，足可以找到中意的人。事实上，强壮的身材拉低了男孩对她的认可。她告诉我，要减肥了。我沉默。因为我知道她的胃口有多好，知道她有多爱吃。每次到我家吃饭，她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人。几个月后，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怎么形容呢？惊艳？不，应该是蝶变！原来她也有浓眉大眼！原来她还有酒窝！原来她也可以是美女！她说，实在想吃时，就怀着愧疚吃，然后就带着犯罪心理到卫生间抠出来。对自己狠点儿，说的就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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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一个有心理洁癖的人，遇到一些在她看来不合道德的事情，她会比赔钱还难受。

          她告诉我，给一个女人送鲜花，送到了，那个女人拒收，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个女人是第三者，她跟客户联系，客户说已经付钱了，也别浪费，送到我家，给我媳妇算啦。爱财如命的她听到这话，女侠风范出来了:哪有这样的男人，送给情人的花再送给妻子。于是她说：钱我如数退给你，花，我不卖了！

      新交了男朋友，男孩子独出心裁的送了一件礼物：一匹马。在城市里，一匹马，足可以用来满足女孩子的浪漫情怀了。可是，她发现男孩太算计，甚至算计到亲生父母头上，又发现男孩冷漠，看电影时，因为她跟保洁阿姨聊了几句，男孩就诸多不满。于是，分手了。

        就在今天下午，她发了一个朋友圈，跟同学去泰国玩了，她终于离开了操作台，舍得去过精彩的生活了。她给我发来长长的留言:以前我为自己骄傲，减肥后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会挣钱，还漂亮了。但是这几年太累了，钱挣了不少，但是我真的高兴不起来，对挣的钱没有概念了，我都不知道当初自己为啥这么拼了。我真的觉得我有点儿可怜，我好像是从同龄人里脱颖而出了，其实我没他们过的丰富，也没他们潇洒，我有点冤。我这次出来，没有顾客的电话，不用送货，当然我心里会惦记着，没有我在，他们会不会有点辛苦。从自私的层面讲，我真是过的太舒服了，已经过去两天了，好像还在梦里一样，住着带泳池的酒店，现在室外清爽，就我自己安安静静的，就说人活着如果说是为了什么，我真的觉得此时此刻这种状态就是巅峰了，无比惬意，我感觉就像没有作业的寒暑假，我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真的，我躺在这躺椅上，我都舍不得睡觉，就怕一睡睡没了。

走过二十年——有女如斯之二

        这就是她，把挣钱当成了习惯，出去游乐对她来说是奢侈的，是不真实的。姑娘，在我们的生命中，工作只是一部分。除了像蚂蚁一样工作，还要会像蝴蝶一样生活。

        大静子，老马真的希望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