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垃圾的小丑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蒙蒙细雨的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她。
她骑着车，上坡。
我站在她的对面，准备下坡，看见她下来推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身上披了一块透明塑料布，后面是她的二姐，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帮她推车。脚下是泥泞的土地，车上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上坡后，二姐坐在车子一边，她艰难的爬上去，蹬车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土。用车子载着放假的二姐回家，是让她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因为除了这件事，她没有什么能比的过二姐的。

她叫艳，是我的小学同学，一年级没上完，她就辍学了。她说不喜欢上学，更愿意干农活、做家务，还有，是别人偷偷说的，因为她傻，傻子天生就是学习不好的，不像她二姐，聪明，天生的学习胚子。说起来也奇怪，都是一母同胞，这姐俩真的是天壤之别。姐姐出了名儿的学习好，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被县城高级中学提拔走了，连升三级。我只见过她姐姐那一次，瘦瘦的，高高的，漂亮极了。相比姐姐，艳差的太多，学习上根本没法儿比，她永远是班里倒数第一名，长的也不好看，胖胖的，走路一扭一扭，像个笨拙的小丑，在学校经常受同学欺负。

她是个没妈的孩子，老人们说她妈是个蛮子，外地来的，精神不正常，生下她不久就跑了，她爸年轻的时候很聪明，头一个老婆跟人跑了，受了刺激也变的疯疯癫癫的，才娶了她妈。她还有个大姐，是父亲的第一个媳妇所生，已经结婚，不常回来，有了自己的家庭，也顾不上这一家子了。在她六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奶奶生病去世，辍学以后，跟着爷爷到处拾垃圾，补贴家用，也给二姐挣些生活费。后来爷爷也去世，她就自己蹬着三轮车去拾垃圾，和人说要供二姐上大学，有时捡到能吃的就凑合吃了，别人家孩子扔掉的零食，在她眼里也是珍贵的。没人照顾，她更像个野孩子了。
那时，只有姑姑会不时带着被大孩子欺负的嚎啕大哭的她回家吃口热饭，奶奶去世后，姑姑一家成了她最亲近的人。父亲疯疯癫癫，不知行踪，除了学习成绩好的二姐，姑姑是她经常向别人提起的人，她到处念叨着姑姑给的每一餐饭，每一件衣裳，在她心里，姑姑就是妈妈。

最后一次听说她的消息，是她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傻子，婆家离的不远，生活殷实，彩礼给了十万。不久，姑姑家新盖了五间房，也要给儿子娶媳妇了。有人说，那新房是拿她的彩礼盖的，姑姑用她换了自己家的体面，真不应该。让她和一个饭都不会自己吃的傻子生活，日子不会好过。但她还是经常来姑姑家，帮忙洗衣服，做饭，做家务。没听过她说姑姑的不好，姑姑家就是她的娘家。

我经常梦到她被别的同学欺负，用又胖又黑的小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跑，对那些欺负她的孩子喊：让我姑来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