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颜可素,眼须色;笔随手,手从心。
图 / 文 爱瑋儿
2017年11月23日 周四 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读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新书《思无邪——诗经名物图解》,始知《诗经·卫风》中所言“木瓜”,与今时闽粤台一代的番木瓜非一物。
彼木瓜,乃一种蔷薇科小乔木,叶长椭圆形,春末夏初开红或白花,果实似梨形,色黄而香,味酸涩,蒸煮或蜜渍后供食用,可入药。
而后两句所云“木桃”、“木李”据《本草纲目》考证皆为同一属植物,区别不大;与之相对应的“琼琚”、“琼瑶”和“琼玖”,均为“王”字旁,“王”的象形如一根绳索串起几个玉片片,因而此偏旁的字多为美玉之意。
如此看来,三段彼此间均只两字之差,怪道《诗经》是用来唱的,这般循环重叠尽显朗朗上口、跌宕有致的韵味。诗词与音律常有通感,不难想起琴曲《阳关三叠》的往复之美,却又蕴含层层递进的并茂声情。
你将木瓜投赠我,我拿美玉做回报。
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瓜果用来吃也好、药也罢,终归随处可采摘得到;而美玉则是成千上亿年地壳运动的产物,又兼具吉祥与长久之意,华夏儿女喜将其制成首饰贴肤佩戴,据说能随身体能量振动产生静气宁神之效,可见是稀罕之物。要不然黛玉进府,宝玉见这天仙般的妹妹身上没有和他一样的玉,也不至于嗔癫得砸了这“劳什子”。
中国人素来讲究“来而无往非礼也”,但你不过送来普普通通一个瓜,怎就能轻易换到我金金贵贵一块玉呢?万一还是贴身佩戴的玉,则更贵重得了不得。如此还礼,是否有小题大做之嫌?听上去,“投桃报玉”实在没有“投桃报李”或“投金报玉”来得更为对等合理。
清牛运震《诗志》这样点评:“惠有大于木瓜者,却以木瓜为言,是降一格衬托法;琼瑶足以报矣,却说匪报,是进一层翻剥法。”
可见,古人深谙现代心理学的“隐喻”作用。明明中,木瓜与琼瑶是两种妇孺皆知的实物;暗暗里,早已巧妙地通过意象,将两厢情愿的爱穿透进时光隧道。
再说了,千金难买我愿意!或许瓜果暗指“落花意”,美玉恰含恒久情,你来我往,正中下怀?即便价值就是不等,互赠礼物的双方心里头共着一个“永以为好”的愿,一切任有外人评说去。
好一番情投意合、情深意笃,你可别错会我只将如此美好的句子狭隘解读为交换信物的恋人之间的情感。“匪报也”,付出并非为了回报,我想,这还真不是相识之初的青年男女所能拥有的深厚与豁达。
少年锦时,谁不曾有过对恒久之爱的幻想,也都对自己的长情与专一深信不疑,遂将“永远”一词轻巧落到嘴上。青春里的承诺,不是不够真诚,而是少了份量。
却多是将自身完美的期盼投射到对方身上,当热情渐退,生活露出她本来的平凡面目,在期待过高的两颗年轻的心里,躲不过杂草蔓生、幽怨四伏,情之至纯,则注定迎来伤人自伤的旁枝末节。
或许,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既定的脉络,前世的三生石上早已烙印。闯入故事的越多,烦扰人生的陪衬也越多。只是,年轻的我们很少有人能预判谁会退场、谁会留下,谁又会无论亲疏去留,一直都在心的方向。
当迷雾渐散,浮华褪尽,你我终究会翻开那首曾共读的旧诗篇。我这本里夹着木桃叶做的书签,你那本里嵌有玉佩上紧系的红线。而你和我,也终将在那个最最熟悉的段落里再度相逢,毫无悬念。
依稀记得前世里的那句叮咛:若还能再相遇,他的姓里有“木”,她的名中含“玉”。辗转今生,我于是从不稀罕“金玉良缘”,只翘首木石之契。
若不得不分离,我愿退身为岸,红尘若纸,墨由心生,书就木瓜与美玉的画卷,找一棵菩提树挂起,日日观望,夜夜怀想,直至光阴在指尖念念成禅。
我更相信:世间聚散,不过是灵魂的距离,无关乎物理之远近。我在这厢轻拨弦,你在那里身欲翩。恰如南怀瑾先生所言:“若心常相印,何处不周旋。”
铅笔画: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感恩生命中的所有相遇,也感谢猝不及防的所有离散。我知道,一切的遭遇,是为了让我还能在磐石般坚硬的躯壳下,触摸到那一处从前世缱绻而来的柔软。
因为这份百转千折后的柔软,你赠我木瓜,我愿报以琼瑶。不为回报,只为在你隔了一个世纪的念白里,我听到了乡音袅袅。
感恩节的日落之前,将席慕容的这段话送给正好路过的你,与君共勉:
人是要过很多年才知道感恩的,才知道万物包括投眼而来的翠色,附耳而至的清风,无一不是豪华的天宠。才知道生命中的每一刹时间都是向永恒借来的片羽,才相信胸襟中的每一缕柔情都是无限天机所流泻的微光。
PS. 本文收为【素颜色眼】第48篇,作画材料:
飞乐鸟彩铅专用纸
素描铅笔(HB、8B)
施德楼48色水溶性彩铅
餐巾纸、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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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瑋儿,一个喜欢写写画画的心理教练。从中学英语教师到500强中国区高管,三十五岁挥别职场,以自由顾问身份背包行走近30个省市。而今安心居家种菜,与七弦共舞,和笔墨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