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汹涌
文/颜克
大庆最讨厌逛街，尤其讨厌陪女朋友逛，也不是因为真的讨厌，而是囊中羞涩。雯雯是他第一个女朋友，本来很珍惜的，但穷人仿佛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虽然女朋友说只是逛逛，但看到她对一双1000多的耐克鞋爱不释手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特别窝囊，可以给她买，那买了之后是两个月得啃馒头咸菜。
大庆家在离省城很偏远的农村，回一次家要辗转几趟车，兄弟姐妹四五个，他是老大。因为从小就知道，只有通过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大庆学习一直特别好，他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到省城上大学，父母破天荒的借钱在村口唱了三天大戏。因为他也是他们李家祖上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村里人都以为考上大学仿佛就改变了阶层和命运，但对于李大庆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改变是有，现在的社会，想彻底改变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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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前两年还好，因为他家的情况，村里给他的有资助，镇上也有一些助学金，但是只给了两年，第三年开始，他的生活费要靠自己赚。大学期间，他从来不跟同学聚会，也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只有埋头不停地学习学习再学习，要么就是出去打工，兼职，自然和恋爱无关。虽然他长得人高马大，也算是很帅，因为寒暑假回家就是干农活晒的比较黑，有姑娘追他，他连看都不敢看人家一眼，穷和自卑一直缠绕在他左膀右臂。
好在他年年获得奖学金，到大三的时候，还连续两年获得了国家奖学金。这几千块钱省吃俭用够他花一年，还有打工赚的钱，到大学毕业还有了一点存款。
李大庆想考研，但对于家庭情况，万一考不上公费的研究生，家里真的连学费都出不了。想来想去，为了弟弟妹妹，他还是找了工作，就在省城一所小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为家庭分担压力。虽然一开始工资才3000多元，但学校管食宿，这也是他选择这个学校的原因。父母不懂这些，对他所有的决定，也是听之任之，爱莫能助。有时候他也在抱怨，为什么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自己这么穷。学习的意义是什么，他记得龙应台写给儿子安德烈的一段话: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大庆一直在和自己做思想斗争，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努力学习换来的，他也觉得这样的努力是有意义的，但所谓的选择和尊严，那是给富人，给有实力的人，穷人为了生活连尊严都可以没有。他愿意通过努力把这话说给自己的孩子，将来他的孩子可以为了理想去学习，去选择，而不是为了生活，但他现在就是为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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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总是很打脸，他刚上班，就有也是刚上班的同事开着豪车来，别人开玩笑说工资都不够他加油。是的，他加油从来不用工资，人家女朋友还经常换，仿佛来小学当个体育老师就是来玩的，李大庆不羡慕吗？当然羡慕，但羡慕有用吗？自己还需要那几千块钱度日，需要发了工资打给父母一半，需要课余时间拼命赚外快，需要靠自己努力买房，结婚，在这个大城市有他的一席之地。
雯雯是他工作一年后别人给他介绍的对象。在附近的幼儿园，父母是工薪阶层，互相了解之后，女方家里并没有嫌弃他，觉得还能处对象。女孩儿家里虽然条件一般，但只有她自己，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虽然女孩说不嫌弃大庆没有钱，两个人可以一起努力，但他总觉得他们之间还少点儿什么。是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觉得没钱就没资格谈恋爱，就没法给女孩幸福和安全感。
那次陪雯雯逛街逛到最后，雯雯说月底是她的生日，她父母邀请他去她家里做客。鞋子就算他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吧，雯雯没有挑那双耐克，而是去了名牌专卖店挑了一双100多的鞋子。那一瞬间，大庆有点儿感动了，知道这是一个好女孩儿。
付款的时候老板娘正好在听到大庆和姑娘的对话。就问大庆是不是平和市李村的人，大庆说是的。老板娘很豪爽地说，哎呀，我们是老乡，听你普通话里有点乡音，来，加个微信吧，给你个最低折扣。大庆喜出望外，买双鞋子不仅便宜了，还遇见个老乡。大庆看老板娘不过也20多岁，应该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就说佩服她这么厉害自己都开了专卖店了。
老板娘一听就笑了，哎呀，我的小老弟，你可别开玩笑了，老娘得比你大一轮，我这初中没毕业就来打拼，和老公一起赚了钱，他却把我抛弃了，这不就给我这一个店，勉强糊口吧。这不是，去年名牌大火，这两年生意好多了！大庆和雯雯都面露尴尬。老板娘却豪爽地说，哎呀，没事，没事，以后需要买鞋就来，我不在了，给我打电话。
雯雯的这个生日过得还算和谐，她父母也很热情，那天晚上雯雯想让大庆留到自己家里，但是她父母旁敲侧击地不同意，大庆也是灰溜溜的走了，心里就比较难受。雯雯父母的言外之意是同意他们交往，结婚要他在省城买了房子才能结婚，至少也要付了首付再说。他看过学校附近的房子，最便宜的首付也要30万以上。30万，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赚30万。
大庆正在繁华的街道上走回家，雯雯家离他学校也就不到5公里。他不想马上回家，就想走走。看着大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大庆多么渴望有一天他也在省城有一套房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一盏灯为他亮着。
他正走着，突然接到名牌店老板娘打来的电话，问他喝酒没有，会不会开车？大庆没有喝酒，他刚上大学就考了驾照，初中他就会开拖拉机。老板娘给他发了一个地址，说你打车来接我，我喝多了，你来帮我把车开回去，应该离你不远。
因为还欠老板娘一个人情，大庆也没有想太多，就打车按照老板娘给的地址过去了。没想到到了之后，他们一帮人在唱歌，老板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拉大庆去包房里唱歌，她说她就想听一听乡音。
大庆就这么半推半就被老板娘拉到KTV，又被她灌酒。酒过三巡，大庆仿佛也放开了，原来小时候放羊练就的功底这会儿派上用场了，他的歌儿唱的像专业歌唱家，让老板娘的朋友连连鼓掌！他们开始起哄，把大庆说成老板娘的小男朋友，大庆也没法辩驳，那样的场合，随便吧！
K歌结束都半夜1点多了，他们都喝了酒，车是自然开不成了，老板娘说车就放这里，明天她再来开，他们打车走。老板娘问大庆住那儿，大庆说住学校的宿舍。老板娘一听，笑了，回什么宿舍，不要回了？走，我们去酒店。
大庆知道老板娘喝多了，也没办法丢她一个人，他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就想着把她送酒店。聊天中他知道老板娘也就比他大十岁，有个儿子跟前夫，离婚她得到200多万，一套省城的房子，一辆车子，一个店铺。她看着保养的非常好，也漂亮，有气质，不显年龄，但也有一些风尘气。也难怪，商圈摸爬滚打20多年，很不容易。老板娘不由分说，把他拉到香格里拉大酒店，要了一个豪华大床房。
进了房间，气氛立刻就不对了。大庆再笨也嗅出房间里正在上升的暧昧的气息，他连喘气都开始急促了。老板娘又要了红酒，让他陪她说话，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身体的反应比他自己诚实。老板娘说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她的初恋，他们因为贫穷而分手，她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板，生了儿子又离婚了。
她后悔了，应该选择爱，而不是选择钱，现在她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儿子对方都不让见。认识他后，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大庆的影子，会想起对她特别好的初恋。她喜欢他，她关注着他，她也找人打听了他，她愿意帮助他。
大庆很意外，短短几天她为了他打听了那么多。在酒店迷人的灯光下，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衣服被老板娘脱了。她说她的第一次没有给初恋，她特别后悔，说着说着，她像一条湿漉漉的蛇一样缠绕在大庆身上……
那一晚，大庆觉得自己特像个男人，那些贫穷和自卑都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大庆睡到快中午才醒。醒来的时候被周围的环境吓了一跳，像做梦一样怀疑自己怎么在这儿。他看到床头柜上有个袋子，上面还有一张纸条：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能伤害你，回到你正常的生活吧，以后不用再联系我了，你会幸福的！大庆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30万现金。
大庆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但这钱是真实的。再看手机通话记录，微信聊天记录，什么都没有了。他立刻打车去老板娘的专卖店，才知道昨天已经转让了，老板娘就这样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和更多的信息。
大庆拿着这沉甸甸的30万回到学校宿舍。他可以和雯雯结婚了，他就要有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