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父亲的白月光
老毕的婚礼上，我一身白衣，带着白花跪在门口。我就是要让所有的人看看，他毕元忠是个什么东西。
01
老毕是我爸，他今天大婚，新娘子是他的初恋情人，一个看上去柔弱，实则满腹心思的女人。
老毕邂逅秦玉是在两年多以前。
据我了解的，他们是在大街上偶遇的。那天，秦玉带着孩子买菜，一个回头，发现有一个男人盯着她看，半晌后，她才会过来，对方是她的初恋毕元忠。
情人见面分外红，老毕借着送菜的借口去了秦玉那里，一处郊区的低矮平房。
秦玉的孩子有十几岁，个头窜得老高，见了毕元忠客客气气地喊叔叔。
我爸常去，渐渐地知道这些年，秦玉过得并不好。她嫁过两次，但两任老公都对她不好。在第二任老公判刑坐牢后，秦玉和对方离了婚，然后来了这个城市。
秦玉和我爸裹到一起时，我妈是吃惊的。她浑然不觉，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女人，她的丈夫有另一个家。
因为秦玉，我妈和我爸开始闹，我妈求我爸回家，离开那个女人。可我爸铁了心，任我妈怎么诋毁他，就是不行。比王八吃了称坨还铁心。
我妈想是太爱我爸了，说起他们的爱情故事，那得放眼多年前了。
02
秦玉是全院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放到我爸身上，也不例外，他深刻地迷上了她。
毕元忠一直在追求秦玉，是系里公开的秘密。但秦玉是有男友的，是大她一级的学长，叫凌邦。
凌邦是个富二代，家里经营着矿产生意，之所以看上秦玉，是因为两个字，漂亮。
漂亮的秦玉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了凌邦，自然看不上呆愣的毕元忠。
可毕元忠是个死心眼的人，才不管秦玉的冷嘲热讽，旦凡秦玉有召唤，他跑得比火箭还快。
毕元忠的死心踏地惹恼了凌邦，那个骄横的富二代做了一件令秦玉尴尬的事，他造谣秦玉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说她见了男人就挪不动道。
其实那时的秦玉没那样复杂。虽然女人的虚荣心繁盛，但心底是单纯和笃定的。她笃定的人是凌邦这样的富家子弟，不是毕元忠这个跑腿的。
凌邦的任性为之造成了秦玉在学院的社死。加之本就不得女人缘，秦玉的名声坏到了底。
临近毕业，凌邦和秦玉分了手。那天凌邦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秦玉，说：“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不知道下一个傻瓜蛋是谁。是毕元忠吗？那个二货很适合你。祝你们幸福美满。”
秦玉气得直抖。前一秒凌邦还浓情蜜意的，“亲爱的，到操场上来，我有惊喜给你。一定来哦。”
秦玉欢喜地奔下楼，不想凌邦给来了这么一出。当着全学院的人的面和她提分手。
凌邦潇洒而去，后面跟着一个女孩。女孩不时回头望着秦玉，并做出胜利的姿态。
秦玉几乎晕倒，在她摔倒的一瞬间，毕元忠扶住了她，说：“秦玉，别伤心。有我呢。”
秦玉自然地接受了毕元忠，他们成为了男女朋友。我爸的心愿得偿所愿了。但此处不适宜唱赞歌，因为毕元忠，就是我爸，遭受了乌龙事件。
03
毕元忠和秦玉好了没半年，当年羞辱秦玉的凌邦突然杀出来，要带走秦玉。
“毕元忠，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我退出，你哪有机会牵秦玉的手。给我滚开，”凌邦恶煞煞的，背后躲着秦玉。
两个男人的争执最终以毕元忠的败落结束，因为秦玉选择了凌邦，选择了钱。
秦玉收拾物品出出租屋时，毕元忠拦着不许走，让她再想一想，想想他们的点点滴滴和美好。
但秦玉扬起了她的嗤之以鼻，说：“毕元忠，要不是你像条狗一样缠着我，我哪会上你的当。走开。”
秦玉的身影伴着一辆豪车消失不见。而毕元忠守在门口，苦苦地等待一个身影出现，一个他爱的女人扑来。
秦玉的离开，令毕元忠丧失了生活的信心。他觉得一切是灰色的。人生从此没了希望了。而我妈正是从那时走进我爸的生命中的。
04
左静逸和毕元忠是同事，他们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同一家研究所。
算起来二人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只不过我妈比我爸小了一岁。
毕元忠整天魂不守舍的，作为同事的左静逸敏感地发现了。
左静逸进研究所的第一天就盯上了毕元忠，只不过毕元忠的心思全在秦玉身上，所以根本没觉察到一个小可爱的关注。
左静逸个子小巧，穿上鞋刚够1米6。
毕元忠呆愣，未发觉来自一个异性的关怀，而那个女孩“垂涎”他已久。
毕元忠的桌子上，逐渐多了一样东西，就是早餐。
一杯热乎的豆浆，一只塑料袋包裹的油饼，毕元忠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吃，并说道，“是谁这么好啊？天天送早餐我。我可没钱付你啊。”
办公室里充溢着诡异的气氛，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左静逸，她却将头埋进了桌子下。
毕元忠吃好早餐，抹抹嘴，说：“是你吧？左静逸，上次那情我受了啊，但你也别太客气。天天给我买早餐，这我可还不起。”
毕元忠说的是上次帮左静逸赶走主任的事。那个大冬瓜没事就来骚扰静逸，但新人又不能太搏面，于是毕元忠替左静逸挡了主任的道，将那货赶了出去。
事情仿佛揭穿了，但又没被戳破。
毕元忠仍拿左静逸当同事，左静逸仍给毕元忠买早餐，两个人丝毫不掩饰系列的动作。
毕元忠享受了两年左静逸的早餐，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说：“左静逸，你非得这么死心眼吗？看不出来，我拒绝你了？”
左静逸笑笑，说：“毕元忠，如果你没有我，干吗要接受？你可以说no啊。我不介意的，我没那么脆弱。”
左静逸笑里含着泪，她告诉自己，如果毕元忠说走开，我就放手。两年了，我完成了我的梦想，我的爱情。
毕元忠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临走前，问了句，“静逸，今晚有空吗？我约你看电影，看那部你喜欢的电影。”
左静逸撵上两步说：“是那部刚上映的片子，是......”
毕元忠嘘了两声，回头说：“晚上八点，金元电影院见。我会拿一束花等你。一定来哦。”
05
左静逸靠上了毕元忠的肩，厚实的肩膀让左静逸第一次感受到了踏实的爱。那是一种拽在手里的爱，一种得之不易的爱。
接受了左静逸的爱情的毕元忠很快同她结了婚，但二人不久后先后离职，加入了创业大军的队伍。
生子、事业有成，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妈未料及到秦玉的再次出现。
我爸和我妈撕扯，一个要离，一个非不离，于是我爸干脆不回家，躲到了秦玉那里。
我妈肯定不会去秦玉那里找丈夫回来，她日复一日地不睡觉，直到身体出了异样。
我妈是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她的病。她说：“毕瑶，妈可能不行了。身体里长了个肿瘤，疼得很。妈陪不了你多久了。”
我疯了般骂我爸，我妈阻拦道：“瑶瑶，算了。你爸心底一直没忘她。妈以为拽紧了你爸，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妈听上去很绝望，一丝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了，只剩渴盼。
我妈没能熬过漫长的治疗期，本来可以延长的生命，她自行放弃了。像鱼儿不再渴求水，只想靠岸歇息。
今天，是我妈走后的第31天，老毕一身西装，笑逐颜开地迎娶秦玉，他的爱人。
我跪在地上不起来，就这样让来来往往的客人看看，他毕元忠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我这个婚闹没能阻止我爸的婚礼，他牵着秦玉的手，走向礼台正中央。
那头的新娘子满意又娇柔地噙着泪，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包括我对她的憎恨。
06
我和我爸甚少来往了，他接进了秦玉母子，入住那套两百平的平层住宅。
大学里的生活让我几乎忘了老毕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有没有父亲都一样。反正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介意再少一个人的疼爱。
我爸一直在主持我妈留下的产业，包括生意。
郊区的农种场建有大片的厂房，我妈在的时候，是有意将此地打造成全产业链的加工基地的。
厂子里的生意据说还行，爸在妈的基础上又扩大了一期厂区，招纳了新工人。
可偏偏在新设备调试完成后，厂子里着了大火。那晚的火很大，将整个厂区的三分之二烧了个精光，也连带得出了人命。
得知厂子着火，我幸灾乐祸地骂道：“该！活该你损失。谁要你娶那个臭女人。”
我的开心没几天，接连传来了噩耗。
先是爸应付各种赔偿，接着是秦玉的釜底抽薪。
当爸想抵押房子先行赔付时，才发现房子早已经转到了秦玉儿子名下。
房子是怎么到的对方名下的，爸说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签过什么合约，只是有几次秦玉要他签了几份委托书。他那天喝得顶醉，事后记不清了。
老毕一怒之下找秦玉对峙，那女人毫不示弱，说：“怎么的，你以为我真的是偶遇你的？毕元忠，从前你是癞蛤蟆，现在依然是。得性！”
毕元忠扬起的手，无奈放下了。
那张脸早变得面目全非，早不是青春年少时的妙龄人儿了。
而他毕元忠终其都是那个跑腿的角色，抱着别人的大腿的舔狗。
07
我爸哭着回来了，鬓边的黑发已染上灰白色，眼角的皱纹凭添了几条。
爸哭得鼻涕拉成线，我只好安慰他，“爸，老毕同志，能不哭么？说说往后怎么打算的？”
我爸擦干了泪，说：“毕瑶，爸完了，爸不是人，爸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妈，是左静逸。”
妈，你看到了吗？爸忏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你原谅他吗？
我摇摇头，我不能替妈做决定。
我眼下要做的事很多，陪着爸理清后续的债务，陪着他办理离婚手续。
我没想到，我再度接受了他。
曾经我恨得咬牙切齿，但这一刻，我释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