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来自戈壁(五)
酒水吃食皆已被齐,只见官长举起酒杯哽咽了两声说道:“各位,官场上,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关系的,仕途也是一片明朗,可惜我们生不逢时,错入寻常百姓家!”众人一听皆愤怒不已。
“官长,说的没错!你们知道采石场新上任的第三监管吗?如果不是总司巡查给他撑腰,他又如何二十出头便坐上监管的位置!”所有人听后皆是火冒三丈,有的连喝了三杯,更有甚者直接将酒杯摔到了地上,这种情况我见多了,默默的在柜台里看着他们,这底层的愤怒永远都存在。
一直喝到深夜,所有人都喝的烂醉,唯独那年长的官差沉默不语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眼前人事不知的同伴,我问他可以收拾了吗?他点了点头,小声的对我说道:“实在抱歉,砸坏了东西。”我摆了摆手说道:“大人不必往心里去,砸坏东西是常有的,不过你还能保持清醒不容易。”
我把桌子摆正,碗筷收拾妥当,拿来几床被褥,又填足了炉火,正准备离开,年长的官差却留住了我,对我说道:“掌柜的,这是酒钱。”然后把一把钱币给了我,我数了数却是多了几枚,刚要开口那官差脱口道:“算是赔偿了。”
他那忧郁的神情吸引了我,这时候炉火已经烧了起来,架在炉膛中的水壶发出了声响,他对我说道:“你家的酒真辣,喝的我口干舌燥,可否给我沏杯茶?”我点了点头,开始沏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看你们也不是那么好过!”我把沏好的茶水递给他,他看了看睡的横七竖八的同伴笑了。
“是啊!生活有多难,我们就有多难,我们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背景,成为依靠,可是过的还不如平头百姓。”
听到这里我开始怀疑生活的本质,难道是羡慕他人?平头百姓羡慕吃皇粮的官差,官差却羡慕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我随口说了句,“怎么?你想脱了这身官衣,扔掉官禄,然后吃不饱穿不暖,处处受人欺负不成?”
他没有说话,或者说沉默了许久,端着茶杯小心仔细的吹着,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起来,吸茶水的声音在酒馆中回荡着,与外面阴风怒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见他不在说话我不好意思多说,扔下句你休息吧就准备离开,这时候他开口了,“掌柜的,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宁可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愿意去做违背心意的事情,可是这身官衣。”说着抓起自己的衣服满是愤怒与厌恶。
“这身官衣给我的是权势没错,可是更多的是欺凌与压迫,我们做的都是什么事?丧尽天良啊!”我愣住了,也许是自己在这个酒馆待太久了,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段话,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缓缓的坐下倾听。
茶虽然不是什么好茶,被他这么一饮茶香似乎无比的浓厚,“听说西部总司巡查大人要来巡查,采石场是主要巡查地点,各级官员开始对下施压,采石场的徭役与登记造册时天差地别,没办法,我们只能四处抓捕,将人数对上,可是那是一个大窟窿啊?这么多年采石场来服徭役的死了多少,我们需要补的太多了,简直就是无底洞,没法补啊。”说到这里已是红了眼眶,眼前浮现起乡亲父老的央求与哭诉,可是为了这身官衣,为了前途,他不敢违背。
“那为何不脱了这身官衣?”
“脱了?你以为那么容易吗?你以为我不想脱吗?穿上容易,脱下不可能了!子子孙孙都不可能了!”
这个时代便是这个样子,父亲的职业决定了儿子的起点,儿子的起点决定了孙子的高度,可惜他入错了行当,俗语说得好,一招挎得青石刀,世世代代采石场。既然在采石场当差,那么你的子子孙孙便没有了任何可能,只能子承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