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的飞鸟
看到海岸线之前，要动身穿过茫茫迷雾。
一
安排在冬天的毕业典礼像是为生活划出了清晰的分界线，一侧是烂漫的求学生涯，一侧是从零开始的职场世界。
可以看出，香港当地同学还是很重视毕业典礼的，很多人全家都来到了现场，四处都是鲜花和礼物。当天，百周年墙面前都是洋溢着毕业喜悦的法学毕业生们。
学校安排本科LLB，研究生LLM和JD，以及法哲学博士PhD的同学在同一个礼堂参加毕业礼，不同年龄的法学生有着不一样的特点，本科和JD的同学以香港本地学生为主，LLM中有许多是内地同学，往往在现场更加安静少言，JD同学在我们眼中自带一种光环，因为一半的淘汰率留下的他们一定很了不起。
同本科的学弟学妹相比，参加毕业典礼的研究生人数寥寥。刚刚找到自己的座位，我连忙向身边的同学介绍自己——我们虽然是同班同学，但长时间的网课大家在毕业礼在真正第一次见面。
大家生疏又友好的寒暄，互相帮忙拍照合影。交谈时，才发现许多同学都找到了很理想的工作，比如Magic Circle的英所或是White shoe的美所。虽然第一份工作的起步已经很高了，大家依旧不安，甚至有同届同学现在已经在北美或是新加坡求学了。
法学院院长首先祝贺大家成为今年的毕业生。他说有的人对这座城市的法律市场未来担忧，但希望我的学生是从这些变化中看到机会的人，普通法需要不断改变，作为从业者的人也要不断更新头脑，要是有同学不打算成为法律从业者，希望他们在自己更喜欢的行业也能凭借法学教育的优势有所建树。
香港法律的传统路径是LLB本科和JD法学职业博士，毕业生们会被按照成绩分为一等荣誉毕业生和二等荣誉毕业生。每位毕业生走上礼堂中央时所有的席上观众都会报以祝贺的掌声，当一位坐着轮椅来到台上的同学出现时，全场 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祝贺她比其他同学更来之不易的成绩。
当我走上台阶时，灯光炫目到看不清台下的面孔，教授在旁边小声地说：“Congrats!”时，我竟然出神到忘记道谢，匆匆走下了台阶。
走出学校地铁时，海上的落日成为了动人的风景，让我想起许多上晚课的夜晚还有和社团朋友们准备演出的时刻。
终于可以享受这场毕业典礼了，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找到连接未来和过去的阶梯。
二
回到三个月前的九月，乘车穿过跨海大桥时是一个水雾迷蒙的阴天，但开阔的视野依然可以一扫沉郁，还有隐隐可见的远方都市天际线。
匆匆打包行李到出门只花了一个周末，比第一次来上学时的半个月短了很多。因为一个非常好的面试机会在召唤我提前回到这里。
突如其来的十四天居家隔离政策让人措手不及，我不得不在车上找好合租的房子，然后买好食物静待解除隔离的一天。我当时所选的房间窗外有一大片绿荫场，夜晚绿茵场上有许多奔跑着的年轻人，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
漫长的十四天里，我投递了所有适合初年级的职位，认识了一位负责香港法律行业的猎头姐姐，还自己开始每天学粤语。
准备面试的问题时，学姐给的建议是多追问自己许多个“为什么”，比如：
Why this city?
Why do you choose this major?
Why are you interested in this field/industry?
想起了申请学校时准备自我陈述的历程，我写的原因是对于这个行业的未来有自己的期待，也希望能看到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但不知道是否这些回答也适合面试。
收到一家Top美所面试邀请的时候，既紧张不安又非常渴望面试机会，这时，我开始了正式求职的第一阶段。
三
本来打算找到工作后才找朋友一起玩，但我的朋友们一听说我回来了纷纷想聚一聚。
他们在这里经历了一个长假，纷纷有了自己的新工作还有新布置的住所。听他们说起各种新同事还有基金、证券等业务的工作内容，我也想在这些领域多多尝试。羡慕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带来的底气，比如为自己报名潜水课程还有为未来继续求学开立教育基金储蓄。
和一个朋友散步路过维港的海边，她也说起自己找工作中也有很多打算放弃的瞬间，最后自己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才在车上收到了offer，隔离完后开始新工作，发现同事和工作内容都是自己喜欢的，庆幸最后来的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当时我还没有收到offer，但并不太担心，因为我了解到往届的学长学姐们纷纷都能获得不错的机会。
见到T同学后，他如之前约定那样教我粤语。他比我早工作几年，更有经验。他说，其实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份工作，有人快些，有人慢些，没找到之前就耐心下来做运动就可以。我们在餐厅里看《令人心动的offer2》，他惊呼内地的法学院毕业生好有竞争力，我想，那是当然，他们每个人都足够有勇气才敢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
一起合租的朋友比我早开始工作，她说找到工作的感受首先是恐惧感的消除，看到自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忽然，我想起自己回到这座城市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四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做首应效应，也即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我发现不仅是人与人，环境与人之间也有这种神奇的效应。固然装修风格大气，位置优良的办公室令大多数人心仪，但喜欢一个办公室缘于第一次看到它时的莫名熟悉感。
我最喜欢的办公室在海边的大厦，等待面试时可以从落地窗望到维港。当时我就有一种对这个地方的亲切感，也觉得面试氛围很愉快。
但在几周内依旧没有等到消息，于是我只好一边整理心情一边准备新的面试。
秋天的山山水水呈现出分明的澄澈，一遍遍走过的山路上遇见的是不同的游人，海上的小岛也不是避世的圣地，邮箱里的新消息的声音好像没有办法被静音。
T同学一直和我一起关注着面试的动态，他的话语有一种来自经历积累的平静力量，原来他和我最喜欢的季节也是秋天，原来他在帮我打听行业的工作机会，原来君心似我心。
和他一起的未来有许多路要走，但现在正在打基石的第一步时间线上。深感身后支持的力量，我重新审视并且认真记录下每一天的安排。
也许是练习面试半个小时，或者自学LR，或者完成每天的运动目标。中央图书馆是我在那个阶段常去的地点，图书馆里有许多安宁的老人与好学的孩童，也许人生之初和后半程更能体会书中真意，看到他们时会有时光流转的感觉，我最开始也是在图书馆度过暑假的小孩，后来离开了图书馆，多年之后会重回这个地方。
所以，不用担心一时的起落。
五
我等候在摩天轮下，想和T同学告别，因为不久后就是毕业礼，我给自己定的期限是要是那个时间点还找不到工作，就考虑暂别这座城市开始第一段工作。
听说在这座摩天轮最高点可以俯瞰半个港岛，我想记得这样的风景。
但是，当天突然到来的风暴让定好的行程取消，我最终没有告诉他我的计划。
还有十三天，两个星期，等待尾声。
我的确在不同的面试中积累了一些经验以及对行业的理解，但始终不能刚刚好通过所有面试，卡在了能进终轮面试却不能拿到offer的处境。
给两个朋友庆生，也送礼物道别，有一个朋友坚决把礼物还给我，她说，这不是你的结局，我知道，你会最终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我反复解读和预测自己的结局，却最终开始看回程的机票。
最后的一周，周一收到了第一份offer，然后陆陆续续收到了两份，直到周五得到了我喜欢办公室发来的意向确认书。
在毕业典礼的前三天，我终于确定留下了并参加来之不易的线下毕业礼，为这一路的经历画上圆满句号。
六
工作一周就拿到了第一笔工资，估算了一下可以cover两个月的生活费，随后我和新舍友找到了一个窗外有海的小房子，作为长期的新家。
窗帘到了，可以挂起来；插画可以搭配成为墙纸；新买的厨房装备似乎有点难安装，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我要在自己的空间读书、看电影、写作、办聚会、存放我的纪念品。未来的万种模样展开，绵延到下个时空和下一段对白。
“Happy graduation！”傍晚穿着毕业袍过马路时，有一个陌生人对我说。来自陌生人的温暖一下提醒了我今天是多么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也很高兴地向他道谢。
我从水里浮了起来，找回了本来的呼吸，林林总总的回忆也许会淡忘，但穿越沙尘暴后的自己已经成为了新的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