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山村2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个不停，估摸着怕至少有二个时辰以上，似乎从凌晨一直响到了晌午。看这架式，估计谁家有天大的喜事要办了，不仅得是天大的喜事，还得家里有钱才行。要知道，鞭炮可不便宜。农村只有重大事件与重要节日才会燃放烟花鞭炮。

在轰轰隆隆的鞭炮声中，村民们开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脑，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猜测。终于，最先耐不住性子的人循着鞭炮声，探寻了过去。过了好长时间，终于回来了。

探寻回来的人说，鞭炮声来自山坳里的柱子家，柱子家的二个女人这二年到广东打工去了，在资本家的工厂里打工，听说赚了很多钱。这不，今年提前回来过年了，说是打算要建一幢新房。放鞭炮是为了庆祝今天正式破土动工了。

最近这么些年来，这个位于湖南省湘中市的吉星镇高照村可还没有哪家建过新房，全部都是以前的老房子。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建房啊？算上整个吉星镇，这么偌大的一个镇子，也数不出有几户人家建过新房子。

听到这么爆炸的消息，高照村的村民都呆不住了，三五成群的往柱子家赶。原本寂静的小山坳忽地热闹得有些反常，似乎要把往日的冷清算一次总账。每个人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对于打工充满了渴望。对于这些世世代代在山坳里刨食的农民来说，山那边的世界似乎充满了神秘感，又充满了不确定性。许许多多的人望着山那边，望着望着就老了，在这些人心里，始终有一个梦，一个走出大山的梦。只是这个梦从来也仅仅只是梦，而不是其它，于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叹息声中，这个走出大山的梦越发的浓烈，越发的渴望。今天，当听到月娥讲述着山外的世界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辽阔，那么的壮美，那么的生机勃勃，压抑了一辈子的渴望像决堤的山洪暴发，一泻千里，势不可挡。一些性急的人耐不住性子，纷纷询问月娥打算什么时候再出去打工，能不能带上她们。当得知月娥要在家建好房子才出去时，失望的情绪马上布满了她们的脸庞。

柱子家要建新房的消息，有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高照村，传遍了吉星镇。一拨又一拨的人穿梭在往来柱子家原本荒寂的小路上。每天，月娥都要接待大量的来访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山外的世界。刚开始时，她讲起来还有点生涩、拘谨，随着讲的次数多了，她讲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顺心，也越来越扬眉吐气。憋屈了这么多年，忍辱了这么多年，被漠视了这么多年，终于慢慢地找回了一些存在感，而且，这种存在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这些年，自从嫁到高照村，由于柱子身子骨弱，来钱少，一直没有人拿正眼看她，除了那些色眯眯的不轨的眼神。有时候，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也会偷偷抹泪，感叹命运的不公。但是，当看到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易的时候，她也就释然了。特别是每次当她伤心流泪的时候，柱子那怜惜、内疚的表情，让她看着很心痛，虽然说这个男人没法给她想要的依靠，没法给她提供想要的物质生活，但这个男人是一个善良的好男人，要不是上天折磨他，给了他一幅满是病痛的身板，他一定能够让这个家庭过得红红火火的。即便是满身病痛，他总是尽力地付出，以尽力减轻生活压在月娥身上的担子。原本，这个担子应该是由他来挑的。

这些日子，当柱子看到月娥久违的欢笑，他内心里替她感到高兴，更油然对她生出了一份敬意。庄稼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份稳定的生活，除非是日子实际过不下去，又会有谁愿意冒着未知的风险去外面闯荡，一个男人都很难做到的事，想不到被她这个柔弱的女人做成了，这让柱子心生怜爱。又没来由地感伤起来，他感觉对她亏欠太多了，月娥对这个小家庭的付出太多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来回报她？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高照村却再也无法回归往日的平静，月娥外出打工的故事有如打开了一个万花筒，将一个精彩绝伦的崭新世界呈现在大家面前。一瞬之间，原本此生就是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度过的宿命被打破了，原来生命还可以有另外的可能。每个人的心都重新活过来了，似乎突然之间就有了一股子激情在高涨，好似久旱逢甘雨，又好似枯木逢春，满眼都是绿意，满心都是欢喜，满身都是干劲。长夜漫漫，照例是辗转难眠，只是不再唉声叹气，而是以信心满怀渴望黎明的早早到来，其中间杂着些许紧张、不安，就像马上就要走上人生考场的兴奋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