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总有个位置留给家

小时候总想：

    我有爸爸妈妈，但有时候，我宁愿不要。

    也许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爸妈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我总认为他们上不了什么台面。事实也的确如此。爸他有些小滑头，还总爱占小便宜，但奇怪的是，他却总被骗。有点“捡了芝麻丢西瓜”的意味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爸那副讨好人的样子。每当看到爸搓着双手，咧着嘴，眼珠子时不时地瞥向某位穿着很时髦或土豪似的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使劲地说着自己微不足道的甚至可笑的成就的时候。我就一阵心酸还有种莫名的气愤。到现在，我也仍不知道这气愤从何而来。

    上学的时候，妈妈一次都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不仅因为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更因为她的性格。我的妈妈很懒。

  小时候，我爱和奶奶一起吃饭。为了蹭菜。因为妈妈总是懒得炒菜。奶奶总说：“你最可怜了啊，你妈啥也不管，天天过得跟神仙似的，可怜了你们哟，唉…”接着就是对妈妈的一通指责。这时候，我就就着奶奶的菜喝着妈妈做的粥，静静地听着。奶奶说她的，我吃我的。两头不误。

    刚上小学二年级，我就开始自己做早饭了。冬天，太阳露脸得晚，到处黑乎乎的。冬季风源地不断地输送那种能够射穿厚重棉衣的寒风，在太阳未醒来之时更甚。每天爸妈正在呼呼大睡的时候，闹钟就把我从温泉似的被窝里拽出来。我两手扯着未来得及拉上的棉衣，肩膀往上凑，脑袋踩着脖颈往里缩。看不见的凉意扑在我裸露的手上，脸上，顺着细短的绒毛进入皮肤里层，由血液做船长，到处游走。没有欢快，只有无奈。随意地歪头斜看向天空，月亮还悬在天上，像妈妈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瘦瘦长长的。此时月亮的光是那么微小，天空还是那么黑。我很害怕。于是我把屋里的灯都打开，唯独爸妈和哥哥睡的房间还黑着。奶奶给了我一个锅，只能做一个人饭的那种，很小，因此放在微波炉上一会儿就能烧开水，我每天用它泡方便面或者煮几个鸡蛋。别的，太费时间并且我也不会做。不到十分钟，一顿“早饭”就搞定了。我搬张小凳子放在厨房门口，像蚌一样稍稍分开两片嘴唇，轻轻吸一口汤，烫!两手端着温暖得灼手的碗，不断得翻着手心和手背。瞅着凉饭暖手的空当，我又抬起头看天空：月亮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颗星星。突然想到，自己也应该像这没有了月亮庇护的星星吧，可能下一秒就会消失，陨落。吃完饭后，天空才泛起了鱼肚白。然后我就到跟我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家里，等她。我看着小伙伴的妈妈一会儿在厨房里熬粥，一会儿又去叫还没睡醒的小伙伴，立马就羡慕上了：我要是也有一个这样妈妈该多好啊!再想想现在还在睡觉的妈妈，鼻子就酸了，一种叫做委屈的情感在心脏开花，畅通无阻地穿过喉咙，最后竟然化成水雾覆在眼珠上。小伙伴的妈妈问我：“你早上吃的什么啊？”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妈妈起床也给我熬的粥。”她只是笑了几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妈妈的懒都心照不宣。

    初中的时候，我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渴望最为强烈。那时我寄宿在学校，一周回一次家。我每次回家，积攒了一周的衣服小山似的堆在沙发上、床上。似乎从我会洗衣服开始，妈妈几乎很少洗了。地面很脏，塑料袋什么的乱扔，水瓶、拆开的方便面袋子都杂乱地丢在茶几上…两天的假期，我都在忙碌。我要把床单、衣服、沙发套都洗干净再铺好套好，还得弓着腰拖地，擦桌子…最让我忍受不了的却是：爸妈吵架。他们在客厅里互相指责，我听见了，一时间怒火中烧，冲到客厅，像一只小野兽，站在爸妈中间：“你们干什么啊？就知道天天吵架!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一星期就回来两天，你们还吵吵吵，我很烦啊！我真的不想听!”揭斯底里地嚷完，就低着头，谁也不看，走到自己的房间，使劲地摔门。“嘭”的一声好像石头砸在了心口上。我爬在床上，用厚重的被子蒙住脸，大声地哭。“我就是…去外面漂…荡也比在…在家里强!”颤抖的声音说出的话似乎没什么可信力。果然，一直没实现。

    仍记得上初一那年的一个星期五下午，班主任叫住我说：“你爸打电话说下午让你去县医院，好像是你妈住院了。”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微疼。我嗯了一声，神游到下午。我到达县医院时，大姑正好在门口等我，一看见我就二话不说直接领我到我妈妈那里。妈妈躺在病床上，真的憔悴了好多，头发因为脑袋不断地在枕头上乱蹭而变得蓬乱不堪，更衬出几分老态；双眼皮之间的痕印变得又宽又红，这和我晚上哭过早上在镜子里的样子一般无二。在眼睛上的水雾凝成珠滚下来，戴着氧气瓶还一直在说个不停。妈妈对大舅说：“我要是走了，你可得帮我照看照看我那俩闺女啊，她们还那么小…”我听了，心就像被蜘蛛网包住了一样，难受，痛苦，压抑。爸爸让我回家，家里还有7岁的妹妹没人管。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有些痛苦，只能一个人承受吧。我不想也不敢和别人倾诉。路很长，我走得也很慢。脑袋不可抑止想着妈妈在病床上的样子，妈妈的痛苦我可能感受不到，只是觉得怕，怕万一妈……那我怎么办，妹妹怎么办，还有爸，我们一家人该怎么办……我流着泪，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喉咙像一个失灵的开关，完全不受控制。然后越想越多，甚至脑补出了妈妈冰冷地躺在床上，无论我和妹妹怎么叫她喊她，她也不动不答应。渐渐哭出了声，似乎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任凭我怎样揉捏和捶打肚皮也不管用。突然，我猛地站起来，向马路旁边的地里疯跑十几步，直接顺势跪在地上，把手举在头的右边，对着空气发誓：妈，只要您能熬过这关，我以后一定不跟您吵架，不再气您!妈，您要是好好的，家务活我都做!什么都不让你干了!妈 ，妈只要您--只要您好好活着…

    真的，活着就是幸福。

    所以，我应该收回第一句话。爸妈再不好，我也要!因为亲情是融入血液，渗入骨髓的不管你怎样对待它，它都不会消褪，总能撩拨起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心弦。我也同样知道，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名为“家”的小房间，打开简陋的门，里面是满溢的暖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