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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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星辰计划2024年第6期“净”专题活动。
净,作形容词用时,可表“没有剩余”。
南朝梁国萧衍曾作《净业赋》:“患累已除,障碍亦净。”
房屋有烟火气,是因为有人情味。人情味消磨殆尽了,房屋也就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去年正月十六,舅公走了。
老屋从此便彻底空了。
我最恐惧这样的场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成了影响舅公最后一程的关键因素。索性紧闭了嘴一言不发,省得言多必失。
中国家庭的传统观念里,小辈是不被允许“妄议”长辈之事的。一个个从小受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同宗同族一家亲”的观念教育,只知唯唯诺诺将表面的礼节工夫做足便罢,却甚少有人会去深究这其中的关窍。
我家也是如此。爹常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将来要吃大亏。我听他细细讲来,其实心里明白大半,只是仍不免困惑:这说的怎不同于我在学校里接收的那一套素质教育?但我不敢“妄议”,也只得照猫画虎,有样学样,该落落大方时摆出个笑脸,该明哲保身时也不忘说两句漂亮话,于是总还能在那没完没了的客气里寻几分难觅的真情。
我随爹去老屋整理舅公的遗物。住院两年,舅公没回过一次家,表叔忙着在杭州打拼事业,更是无暇顾及。若是舅婆和太公还在,老屋或许会换一番景象。可眼下,它陌生得让我都有些不敢辨认。
荒芜的菜地,早就废弃的禽舍,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两年前最后一顿没来得及收拾的剩饭剩菜……
我沉默着跟在爹的身后,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酸楚。
老屋还是老屋。
老屋也只是老屋了。
我走到院子里,采了根狗尾巴草把玩着。太公生前腿脚还方便的时候,常常搬个凳子在这里晒太阳。眯起眼睛,取下老花镜放在一旁,回味这一生的酸甜苦辣。
那座禽舍,原来是舅婆在打理的,鸡鸭在她手下茁壮成长,咕咕嘎嘎地下蛋增肥。最让我欢喜的是那窝兔子,眼睛赛过红宝石,皮毛白过天上最柔软的云朵。
后来就剩舅公一个了,他便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厨房里有张小桌子,本来是用来备菜的,现在只有舅公一个人,便用来当了专属餐桌。原本柴火灶煨出来的饭菜香甜无比,可一个人吃,总觉得少了些滋味。舅公在亲戚群里分享做南瓜糕的视频,那是他为数不多愿意用微信分享生活的时刻。一句“孩儿们来吃南瓜糕”曾让我默默了良久。是啊,南瓜糕做好了,香喷喷的,可又有谁会去吃呢?
表叔工作,亲戚们也都有各自的生活,若不是舅公的身体每况愈下,老屋只怕会安静得更早。我时常在想,挣钱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需要钱,但挣到钱以后呢?我们该如何用这些努力换来的货币换取更高质量的生活?
又或者,高质量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又是春天。大年三十的夜晚,我们在杭州泡汤泉,表叔谈起工作,谈起自己的学生时代,虽不饮酒,脸却微微地红。
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脸,欲言又止。
其实我很想问。
叔,等什么时候,一起回老屋看看吧?
尧郭村